倪柳之争被遮掩的另一部分真相

　　接上篇《联想的股权变更路径》《联想的红帽子背景》
　　联想问题的焦点之一是倪柳之争。倪柳之争的真相又是什么呢？大部分文章大部分人都认为是技工贸和贸工技的企业发展路线之争。其实不全是。倪柳之争的另一部分被遮掩的少有人知的真相，是联想总工程师和董事倪光南发现大笔银行专项贷款被挪用，按组织程序向董事长反映。之后倪柳之争骤然升级，倪光南先被解除总工程师和董事职务，不久之后再被联想彻底扫地出门。此后联想集团在贸工技路上一路狂奔，直至成为联想系平台资本控制下的全球笔记本组装大厂，而联想控股则逐渐发展成为掌控数百家公司的联想系顶层控股平台。
　　从联想九五计划文件上柳传志的批示可见：联想发展初期搞芯片、ASIC和设计中心等等，当时柳都是赞同的。另据当年《中国企业家》杂志的报道，倪柳之争升级的焦点之一在于财务总监的人选问题。该杂志当年常刊登正面歌颂柳传志的文章，与柳传志的关系匪浅，因此这一点显然不会搞错。
　　倪光南调查发现：自1992年10月15日至1994年2月14日香港联想上市，香港联想从未向北京联想董事会报送过财务报告。当时的计算所所长曾茂朝在书面回忆中也说从未签过收到财务报告之字。再加上承包经营香港联想业务的4位港商股东的负公款债持私人股问题，倪光南意识到这涉及到国资流失问题。于是在1994年实名向上级举报。
　　经济问题事关重大。当时的联想财务实际负责人是柳传志妻子龚国兴。如果说技工贸和贸工技之争柳传志尚能忍受，那么经济问题举报就难以调和了。1995年6月30日，在年初刚上任的计算所第三任所长和联想总裁柳传志的运作下，中科院高技术企业局局长李致洁到会宣读了解聘倪光南总工程师和董事职务的决定。这是柳传志利用行政权力对举报他有经济问题的倪光南所发动的首次精准反击。董事有查询财务报表的权利。这次通过中科院实施的反击在解聘倪职务的同时，也隐密地化解了未来财报被查阅发现端倪的风险。
　　倪光南被免职后，为了避免香港联想以及中国大陆企业在香港上市受到负面影响，仍然顾全大局，没有向社会公众披露倪柳之争的个中详情，也没有向前来采访免职内情的北京青年报记者透露一点有关国资流失的事实，只是说等到有一天时间合适了再披露详情。为了安抚采访记者，被采访后倪光南还应约及时撰写了一篇文章：《中国软件十年后是世界佼佼者吗？》。该文于1995年7月5日刊发在《北京青年报》上。反倒是柳传志主动向媒体公开了贸工技和技工贸之争的那部分事实，并把它描述为倪柳之争就是贸工技和技工贸之争，以掩饰挪用中国银行专项借款给港商股东用于私人增资扩股的真相。截止于当下，坊间流传的所有关于倪柳之争的原创版权，皆应归属于柳传志。
　　港商负公款债持私人股故事发生在香港联想上市前夕。1988年4月1日，北京联想、香港导远公司和中国新技术转让公司各投资30万港元、各占33。33股权的香港联想正式开业。中国新技术转让公司是中国贸促会下属驻港中国专利代理公司，由香港中银集团、华润集团等国有央企集团投资组建，该公司可以提供大量贷款资源和京港多次往返签证，首任董事长柳谷书是柳传志的父亲。柳父作为长期驻港的官员，在京港具有深厚的人脉关系，柳传志与具有IBM代理商资质的港商吕谭平等合资组建香港联想、吕谭平等承包经营香港联想业务获取的大量外汇指标、香港银行的贷款和京港往返多次签证等事项，都是由柳父帮忙搞定的。
　　1992年10月，香港联想为满足上市条件需要增资扩股，中技转公司决定放弃增资，香港导远称无钱增资，最后4港商个人只交了区区10万元用于增资扩股。北京联想遂将其从中国银行获取的、贷款合同规定只能用于进口微机主板卡原材料、微机板卡出口的3000万美元专项贷款中挪用了1270万美元转借给为清理股权而成立的全资子公司北明公司，北明公司又倒手分别转借给另一子公司南明公司（后又转回至北京联想名下）717。42万美元、转借给导远公司和源富来公司（吕等4位港商的私人公司）552。58万美元，分别用于北京联想增资扩股和4港商个人增资扩股。
　　经过数番过桥倒手后，香港联想资本金增扩为1。1亿港元，股权结构也变更为：北京联想占股53。33，香港导远占股43。33，中技转公司占股3。33。1994年2月14日，香港联想正式在港交所上市交易，总股本6。75亿股，发起方持股成本为0。23港元股；其中北京联想持有2。618亿股，吕谭平等4港商持有2。08亿股，中技转公司实投股本金与4港商仅相差10万港元，却仅获配0。15亿股。后来柳传志对调查组解释说：挪借专项贷款给港商个人负债增资扩股，是为了北京联想取得大股东地位。
　　香港联想增资扩股时，柳谷书已转任司法部驻港的中国法律服务公司董事长，因此中技转公司放弃增资可以理解。香港中银集团信贷部负责人是柳传志嫡亲弟弟柳传明，3000万美元专项贷款被挪用波澜不惊也符合逻辑。吕谭平等4港商作为股东个人仅出资10万港元，却凭借公款负债增资扩股而额外多增加了上市公司10股权真实无误。
　　上述借款分配数据来自于柳传志于1993年6月28日背着北京联想董事会召开的财务会议纪要。而且挪用专项贷款给港商个人用于增资扩股的事项，该财务会议召开后柳传志并未向北京联想董事会通报，财务实际负责人柳妻也没有给董事会报送相关报告。几乎与此同时，请倪光南撰写香港联想执行董事的英语简历时，招股书上的相关数据都打着号。中科院一位副院长曾因号待遇拒绝签字，柳传志拿来院长签条才解决问题。很明显，香港联想上市，在某些方面对非柳系人员搞了暗箱操作。
　　至此，游戏并未OVER，负债持股的故事，还有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下半篇。
　　当时港商的所谓承包经营，说白了就是用中技转公司做担保，套取大量官价外汇指标以及贷款资源，用于囤积倒买PC机；其次是囤倒CPU、内存条等紧俏配件。一台2万元的AST微机，因为官方汇率与黑市汇率比差，从香港拿到大陆可卖4万元；赚的是大陆同胞的钱，获利的是港商和港企。
　　然而好景不长。1995年在吕谭平主持下，香港联想囤积了66万块奔腾486芯片。由于AMD与Intel的激烈竞争，导致奔腾486上市不久就大幅降价。内存条的价格也从12美元M跌到2美元M。因未能及时处理库存，香港联想在1995年4月到1997年3月的两个财年，连续巨亏合计达2。45亿港元，不但把过去搬砖赚的差价全赔了进去，而且公司资不抵债已经事实上破产。1996年8月16日香港联想股价最低曾跌到0。29港元。香港银行的借款和柳传志挪借给导远公司的增资扩股款，香港联想都已无力归还。
　　中科院领导亲自陪柳传志去中国银行，以中科院名义作担保，用联想股票作质押，再加上中国银行的特别支持，一共提供了一个亿的贷款。但香港联想资不抵债，1亿贷款怎么还呢？此时倪光南领衔开发的联想自有品牌系列微机的销售量取得了亚洲第一的业绩，北京联想因此具有很好的A股上市前景。但柳传志放弃了千难万难的A股单独上市或买壳上市的路径，而是在1997年夏季玩了一招蛇吞象般的整合：把北京联想最赢利的联想电脑、联想科技和无形资产悉数注入香港联想、并整合京港联想为中国联想。
　　香港联想股价闻风而止跌回升，至1997年9月倪光南书面向上级反映，要求制止匆忙向香港联想注入巨资以防国有资产继续流失时，香港联想股价已回涨到了2港元多，到2000年3月6日最高价曾达到过70港元。期间港商负债持股的内幕在管理层曝光，不得不退出香港联想。离开时4港商被要求按上市发行价每股1。33元抛售0。32亿股，以股抵债；其中吴礼益不听安排，坚持在涨到每股2元时才抛售香港联想股票还了欠联想的公款持股债。假设港商都按1。33元抵债，则抛售0。32亿股后剩余1。76亿股；2000年3月8日香港联想股票一拆四变为7。04亿股，择时套现后有可能获利数十亿甚或上百亿港元。
　　从京港合资创办香港联想起，柳传志父子、夫妻、兄弟以不同身份参与同一事件；将巨额国资挪借给港商个人低价购买国企上市公司的股权；港商囤货倒卖错判酿成巨亏，却凭借负公款债持私人股和京、港联想整合绝地反转成为亿万富豪；这里面有太多常人千思万思而不得其解的奥秘。
　　这些奥秘逐渐与之前倪柳之争被遮掩的另一部分真相或曰焦点重合。这部分被遮掩的真相或曰焦点明面上是倪光南反对财务总监换人，实际上用中国政法大学兼职教授张捷的话来说，就是贪腐；用察网专栏学者陶勇的话来说，就是掩饰挪用公款的罪行。
　　换言之，柳传志欲任命自己更信任者担任财务总监，无非就是为了自己操纵的联想系的经济往来更方便更隐秘；柳不惜代价地挽救因错判致使公司破产的港商股东，并使其全身而退的同时获利最大化，柳与港商股东关系的奥秘实在是值得探究；或者存在另一种可能性，即实际承包经营香港联想的是柳传志，港商是柳的白手套。
　　倪光南一针见血的举报导致柳起了打压之心，因为他觉得倪光南不将他送进监狱不会罢休。另一方面，倪柳之争的升级变性，客观上挡住了不止一个人的财路，从而注定了倪光南屡告屡输、不久之后终于被某些合力扫地出联想之门的结局。拿下倪光南后强化技工贸和贸工技之争，只是为了遮掩解聘倪光南总工程师和董事职务的良苦用心，以防公众视听聚焦于香港联想的挪用公款、国资流失等经济问题。事实上真正彻底放弃科技、并将倪光南的研发团队全部下放到事业部、并在《计算机世界》官宣全面转型快速推进贸工技三级跳，是在1998年的3月。
　　通过解聘倪光南职务和注资解救香港联想两大战役，无论在北京联想、还是香港联想，柳传志都做到了听大多数人的话，和少数人商量，最后一个人说了算。港商股东开始事事唯柳传志马首是瞻。柳氏联想系初现雏形。
　　1999年9月，倪光南被彻底赶出联想，倪柳之争以倪光南完败落幕。
　　而管理层借巨额国资低价购买国企上市公司的股权，自此成为后续国企改制中被众多国企实控人模仿、或改进或升级并操作了无数遍的首选经典动作。柳传志之所以被誉为企业家教父，与此具有大概率的因果关系。
　　敬请期待下篇《倪柳之争究竟孰胜孰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