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普安寨 王远德文 出赵化古镇西街,沿着一条窄窄的老马路,向西行约三华里,就到了普安寨山脚下。右侧是绵延数十米的沱江河滩,左侧紧傍着荆棘丛生的高高山崖,及一些光秃秃的峭壁。 上世纪五十年代正是我快乐无忧的童年,常随母亲上普安寨外婆家玩耍,沿途春看蝶舞,夏听蝉鸣,秋闻蛙声,冬赏梅绽,一路乡村野景足以抵消我每次走路的困乏。来到寨子北门脚下,一遛残缺石梯斜嵌于山崖直通崖顶,踏着饱含岁月痕迹的石梯拾级而上。站在崖顶放眼望去,山峦起伏绵绵,江面帆影点点,拉纤号子隐隐可闻,来往船只悠悠不断。一江清流承载着繁忙缓缓向东而去。 建于清同治年间的普安寨,因年代久远寨门早已不复存在,只留虚名而已。向左拐便是进了寨门,一条被踩磨得凹陷光滑的石板路,径直抵达寨子乡民的聚居区域。普安寨东南西三面属浅丘地形,历史上曾筑有城墙,一些残存还依稀可见。唯北边是险要的悬崖,濒临马路,面向沱江。与川南地区其它寨子大同小异,首要条件是易守难攻。荒乱年代可据守一方安宁。寨子东南西三面地势高于北边,遇暴雨天时,满寨山水顺着各条沟渠汇聚于北门,汹涌的洪水发出震耳的涛声,浑浊的洪流在北门口形成一道瀑布倾泻而下,穿过山下马路涵洞流入沱江。 青瓦屋面,串夹镶壁,典型的川南民居,依势而建,几十户人家聚居,酷似微型街市。晨曦夕阳,鸡鸣犬吠,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浓浓烟火气息弥漫而来。房前屋后,篱笆围栏,瓜豆菜蔬,硕果生鲜,勤劳朴实的乡民尽享着生活上的便利。穿过一段吊脚楼,会去摸摸溜光的吊脚楼立柱,走过路边一口古井,会去探头俯望一汪清泉。一路兴致勃勃,不经意间便到了外婆的老宅,门前有一条杂草繁茂的水沟,是我们最爱去捉虾掏螺的去处。跨过水沟上的石板桥,不远处是一口池塘,塘边独立一棵垂柳随风摇曳,成了我心中的地标。在夏秋季节,池塘盛满多姿多彩的荷叶荷花,甚是惹人喜欢。 外婆是一位慈眉善目,精明能干的老人,把偌大一家子拾掇得干净利落,并做得一手好菜,特别是将一种洋姜做成干盐菜,咸中带甜,十分可口,成为我们的高端零食,拿在手里舍不得大口吃掉,省着细细品味,在我脑海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外婆随家人迁居外地,自此告别了祖居老宅,再后来我也离开了家乡,就此中断了我与普安寨这条链线。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我终于在半个多世纪后的一天,踏上了去往常在梦中相遇的普安寨之路。途中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儿时在普安寨的场景,浮现出已故多年的长辈们的音容笑貌。揣想着跨越几十年后该是怎样的变化。渐近乡土心愈忐忑,眼前的每一步都在颠覆着我的想像,宽阔的柏油路取代了老马路,一条专线公路从寨子西边蜿蜒直上,穿过新建的西门门楼直达寨子中心。 同行的表弟将车停好,大家便忙不迭的环视四周地形,总觉似曾相识,几经辩认寻到了外婆的老宅地,宅基早已成了种植农作物的沃土,在老宅地前默立片刻,不禁心中五味杂陈。 在寨子中心的小场地上,闲暇村民在健身器上悠闲锻炼,与村民聊天中得知,全寨用上了自来水,电路照明,闭路网络,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已然今非昔比,看到了村民溢于言表的喜悦心情。 寨内有一座老宅名曰‘晚晴书屋’,是戊戌六君子之一刘光第先生曾在此治学的旧址,有了这处耀眼的文化元素加持,更为古寨增光添彩。 寻迹北门,古井口尚存,吊脚楼不见。踏着北门宽大齐整的石梯,登上矗立崖边的观景门楼,回望寨内,各式小楼比比皆是,错落林间。硬化村道平坦舒适,户户相连。果木盆栽花香乌语,乐居小院。春深阡陌柳绿桃红,生机盎然。 远眺寨外,黛墨青山仍依旧,近望沱江,纤夫帆影不复还,发达的交通网络淘汰了落后的河运。细品一江两岸,清风吹拂稻菽浪,扁舟荡波泛江面。渔翁船头撒网,白鹭戏水悠然,喜看和谐共生,同享温馨家园。 一抹绿意山水,一派田园风光,令人陶醉,更让人留恋。 时光飞逝,物换星移。写满沧桑的半个世纪,历经天灾人祸,道路何其坎坷。今天深化改革的坚定步伐,振兴乡村的強劲春风,促动了普安寨天翻地覆的变化。衣食足则礼仪兴,发掘古寨文化,弘扬民族历史,成为当前之重,地方政府已将‘晚晴书屋’及古寨周边的革命先烈恽代英演讲旧址,沱江河畔的摩崖石刻,香火燎绕的罗汉古寺,刘光第先生墓园旧址等等,开发成为古寨文旅的重要节点。向八方游客展示新农村的繁荣,向世人展示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 儿时对普安寨仅是即兴的感知,今天对普安寨有了更深层的认知。慨叹祖国的日新月异,坚信故乡的山山水水在众志成城的奋进下,必将描绘出更新更美的壮丽画卷。 壬寅夏于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