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004)?xml:namespaceprefixo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妇人将孩子抱在怀里,掀起衣衫喂乳,一边低语道:娃儿,娘亲陪不了你了,你就吃口娘亲的奶吧,以后要听阿爹的话,莫要惹阿爹生气,我可怜的娃儿,你可要记得娘亲啊。那孩儿口中含乳,哭声立停,用力吮吸起来,只是那妇人越说声音越低,渐渐没了声息。绕是陈殷飞平素泰然自若,此时听了,也不禁凄然。忽然胸口的那股子寒气直向丹田窜去,所过之处,如针锥般刺痛,让陈殷飞冷汗直冒,全身直颤。当下静心调息,运气相抗。 过了一会,陈殷飞身感稍好,听得那妇人已然没了呼吸,叹了口气,将那孩儿自妇人身边抱起,将妇人衣衫稍整。那孩儿口中一空,顿时又啼哭起来。陈殷飞将他贴身一抱,那孩儿竟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陈殷飞立时知晓自己所中阴寒之伤冻着了他,赶忙将他抱开一些,四周环顾,从死人身上扯了件衣袍给他包了,重又抱在怀里。 那车轿仍在,那驴儿在停在路边青草地上吃着草。他踉跄走去,爬上车轿,将孩儿放在里间,想了想,回过身,捡了弓,想再拾几支箭,但全身阴寒之气再次窜袭,几欲让他不能动弹,只得弃了这想法,慢慢爬上车轿。这在平时举手事,却是费了他一柱香的时间。等他爬上车,轻拉辔,那驴儿驯熟已久,只需一点轻力,即知其意,向着张家村的方向,放步慢行起来。 陈殷飞头脑一阵阵发晕,忍着痛扯下衣襟上的一块布,取出金创药,将伤处给包扎了,眼前越来越花,过得一会,再也支持不住,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殷飞模模糊糊地听得孩儿的啼哭声,悠悠醒来,一轮明月正高照,陈殷飞迷迷糊糊地伸手摸去,入手一团肉乎乎的东西,那娃儿已经哭得声音嘶哑,陈殷飞将他拉近,靠在自己身边。车轿行路中每一晃动,都让他全身剧痛不已,陈殷飞呼着粗气咬牙忍着。体内阴寒之气尚未去尽,而伤口处却是火辣辣的痛,让他如身处水火煎熬。 行得约半个时辰,车轿停了下来,陈殷飞听得水声,不知前路发生了何事,忍痛撑坐起来查看。原来行至一处清泉边,驴儿兀自在那饮水。陈殷飞也是饥渴难忍,慢慢撑了车来,趴在水边,将头埋入水中牛饮起来。头脑被这冰凉的泉水一激,不禁精神为之一振,忽然想到那孩儿已有半晌未曾哭叫了,忽忙一瘸一拐地赶回车边,一见之下,不禁放下心来,那孩儿哭闹得久了,也是累乏,竟自又睡着了,月光下皱着小眉头,撇着个小嘴,似是不甚高兴的样子。幸而初生时,他娘喂了他些许奶水,否则现时已然也是小命不保了。 陈殷飞杨想着早些将孩子送还,又赶车前行。陈殷飞晕倒在车轿上时,那驴儿无人驱使,自是走走停停,行得极慢,行至夜半,也未行得几里路。在陈殷飞驱策之下,速度倒是快了许多。再过半个时辰,陈殷飞远远的看见火光浓烟泛起,传来金戈相交与惨呼声,心中异然,他素来行事谨慎,当下悄悄地将车赶至边上,抱着娃儿下了车,自青草丛中向前靠近。 行得近前,只见一队金人官兵骑着高头大马,在村子里四处奔行,一路烧杀抢掠,一刀劈下,顿时血肉横飞。村子里的茅草屋十间倒有五六间已被点燃。汉人村民四处奔逃,只是哪里敌得过马上的彪悍敌人。不多时,一村人已被杀去大半。逃得远些的,又被金兵打马追上,村民慌不择路的四处奔突逃命,那些金兵坐在马上,大声讥笑,飞扬跋扈。 这些金狗怎么过了长江了?难不成陈殷飞不敢再想。陈殷飞作为大宋子民,走镖四方,知晓江北民众疾苦,但苦于朝纲混乱,心有余而力不足。每于江北遇不平之事,也只有摇头苦叹。此时在江南见到金兵,怎叫他不纠结。 此情此景,看得陈殷飞血脉贲张,青筋暴起,但他仍是强按着挺身而起的冲动,静静趴在草丛里。若在平日里,他定然是一箭一个,杀得这帮金兵片甲不留,只是现在,自身都负了重伤,尚难得以保全,何况还抱着一个胎儿。若现身而出,只怕徒然枉送一大一小两条命而已。 忽然,一个村民向陈殷飞藏身处飞奔而来。陈殷飞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手上不禁暗自用劲,忽然觉得怀里那娃儿身体一动,两腿一蹬,正要啼哭出来,陈殷飞暗叫一声不好,低头伸手,将娃儿口掩了。远处一箭飞来,劲急势足,正中那村民后心,前扑倒地,相距陈殷飞处只不过几尺余地。那村民倒地时尚未气绝,抬眼已看见陈殷飞,口中啊啊地伸出手,想他伸手相助一把。陈殷飞身形稍向悄然而退,那村民手伸半空中,眼中一片惨然,垂然放下,已然气绝。 再看村口,一个金兵武官挥下狼牙棒,把最后一个奔逃村民的天灵盖击得粉碎,俯身倒毙。金兵迎声欢呼,那武官道:打了边草,赶紧回去了。他们再返身将村里的家畜财物一扫而空,牵牛提鸡,呼啸而去。 陈殷飞这才知晓,这君金兵是过江来打边草的。宋金交界,常有双方官兵至对方处烧杀抢掠,曰之打边草,只是没想到这群金兵如此大胆,过得长江这边来。陈殷飞不禁为江南这边的情势担心起来。 又过得半晌尚才起身。低头看娃儿,不禁大急。那娃儿已然憋得全身青紫,没了声息。陈殷飞尚知些医理,将他倒提起来,对着他屁股就是一阵轻拍。拍了几下,忽然,娃儿大声啼哭起来。在这烟薰缭绕的劫后村子里,这声音显得尤为响亮。 陈殷飞心中稍安,心道:你这小娃儿,真是为难我了。当下把他抱在怀里,向村里走去。走进村口,一片劫后惨像。陈殷飞身处烟火缭绕中,一时心绪堵胸,百味杂陈,恨金兵对大宋百姓的无情屠戮,恨朝延的那帮弱骨头。 远处忽然传来呻呤之声,陈殷飞觅身看去,一老者肩背中刀,倒在血泊之中,尚未气绝。陈殷飞急步赶上去,问道:老丈,这是哪里,你们又为何受此劫难? 老者眼睛已渐然失神,道:这里张张家村。不知这些金兵是是从哪冒出来的了。说完,沧然而亡。 陈殷飞原先隐然知道这就是张家村,没想到老者的话刚好印证自己所想,当然一阵恍惚。原先自己自西缰飞奔救主,没想到半途上却摊上这回事情,带着个初生胎儿,叫他如何上路。再者,自已尚未至江宋府,已然是身负重伤,就是此刻已至,只怕也是于事无补。一想及此,陈殷飞心中一阵茫然。 小娃儿忽然又哭起来,陈殷飞猛然想起,这娃儿定是饿了,忙于村内找起吃食来。终于在一间内室里找发现一只母羊,他忙将它牵出来。刚牵出门槛,后面咪的一声,竟然跟出一只小羊,尾随着母亲。陈殷飞见了,一把将它抱了,一同拉上车。仰头看望星子,辨清方向,打车直奔江宁府而去。 在路上,陈殷飞将母羊腿给缚了,将娃儿小嘴凑上。那小娃儿嘴儿一凑及羊奶头儿,顿时一口咬住。那母羊忍不住低叫一声,想要挣扎,弯头看了,倒静了下来。边上那只小羊也凑上头来,一阵猛吸,时而将头抵了那娃儿。陈殷飞见了,忍不住苦笑。他心道:只怕这娃儿家人已然遭金兵兵乱之祸,现时只有一并带了他去江宁府了。陈殷飞原配因难产早丧,痛感所事,触情生情,所生女儿也送至他处,以至于一直无抚育之能,此时带着个娃儿,倒觉得难办。但叫他置若罔闻,倒是不合了他性子。既然应了人家的事情,那是定然要做到的了。 体内阴气又次窜上来,陈殷飞忍不住全身寒战,全力运气抵御。待得后半夜,寒气稍退,陈殷飞再看向车内,那娃儿已然睡着,那小羊儿也贴着他睡着了。 那羊糕儿,原本他是准备在路上杀来吃的,见此情景,倒是让他有些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