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土问题在任何国家、任何历史时期都是最敏感的问题,领土是国家的基础,没有领土就无所谓国家,我们讲领土问题,首要的是要搞清楚国家是什么东西。从其起源上讲,国家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上古时期原始部落的竞争依存于丛林法则,即使在最早的时代,世界从来都没有和平过,为了抢地盘抢食物相互间争斗不止,可以说原始人无时无刻不是活在危险之中。但也是在狩猎和杀戮的过程当中,逐步形成了社会组织。最初的社会组织既是狩猎团体,也是军事组织,传说中的英雄无一不是军事领袖,部落之间的竞争不外乎弱肉强食,团体内部也是如此。早期国家的建立是部族混战后达成的第一个平衡点,是势力范围的某种划分,也是部族权力边界的确认。国家领土在本质上是国家实力的体现,既是一个现实政治问题,也是一个历史概念。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我们的疆域是不断变化的,它基本上反映了我们国家各个不同历史阶段的国家实力和文化影响力。中华文明是一种早熟的文明,它最早的历史性机遇是早于周边其他原始文明实现了内部整合,从而得到了快速的发展,在公元后的第一个世纪之内发展成当时地球上最伟大的帝国。我们可以看到,在中原第一个强大的王朝汉王朝出现的时候,它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和勇气在面对它得世界。也是在这个时代,中原民族获得了文化优越感,并奠定了内向发展得基调。相对于西北苦寒之地,中原的富饶是不言而喻的,从经济效用层面来讲,汉王朝对西北没有企图,但前面3000年的大部分时期,中国的危险却来自西北。我们可以看到,汉朝对西域的数次用兵和最后征服,都是对西域强敌侵边的一种被动的反应,汉武帝收服西域是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边患,这是他的雄才大略之处,其实他并不想要那边的人口和资源,这土地对农耕民族来讲没有多少价值。所以汉朝只是在国力强大时才保有西域得广大地方,一旦国力衰弱,统治者首先想到得便是放弃对西域得控制,采取收缩战略,先保中原。历史上西域曾数次得失,已经形成这样得规律,每当中原王朝强大,他的势力便能远达葱岭,凡是中原势力进入西域,这个地区便安定,凡是中原势力退出,这个地区就混乱。自唐朝以降,中国在东南不再有敌人,直到日本崛起。日本文化本是中国文化在海外的亲子,它最终与中国为敌,有其复杂的历史文化原因,这里暂且不表。在汉唐时代,对于周边民族而言,中原意味着王法,就是文明和秩序,这是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基本条件,中原王朝因此在公元第一个千年具有空前强大的吸引力,这也是迄今为止中华民族最成功的时代。但领土对于历史上的帝王而言,并不都是神圣的,只是他权衡利弊过程中的一个可以作出牺牲的筹码,我们不是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悲喜剧不断上演,中国的疆域也总是分分合合,很多王朝偏安一隅,并不都是因为没有实力,历史上的统治集团,在统治权与人民利益、国家完整、民族统一的对比中,永远是偏重于统治权的。为了保全自己的统治,完全有可能割疆裂土,象唐宗汉武那样的帝王实在是少数。 中华文明的顶峰是唐朝,从任何一个角度考量,无论是经济总量、文化影响力还是生活水准,唐朝在人类历史上都是独一无二的。经过五代十国数百年的混战,宋代立国时,中华民族的实力和影响力已经大为削弱,虽然宋朝是更加成熟的文化,但他即使在东亚也已经不是独一无二的帝国,已经沦为列国中的一员。虽然他文化发达,经济繁荣,但这个不能确保他能够保护自己不受侵犯。所以gdp并不是一切,北宋的gdp占当时全世界的80以上,但它逃避不了覆灭的命运。直到1840年,全世界仍有超过一半的gdp来自大清,但鸦片战争的结局所有人都已看到。 从长时段来讲,自唐朝覆灭,中国国势的基本走向是衰落,直到现在这种态势尚未停止。我们看一个国家是否强盛,不是要看它有多少钱,而是要看它的社会组织架构的先进性,看它文化的先进性和影响力,看它政治的先进性和民族精神。在这些方面,我们乏善可陈。我们本来同西方不一样,我们没有民主传统,没有议会制,没有公民概念,最关键的是,我们现在所有的评价体系都来自西方,资本主义是西方的,共产主义也是,所有经济理论是西方的,国家理论是西方的,连道德标准是西方的,而现代技术本身就是西方文明的产物,可以说,在进入18世纪以后,在世界上所有文明之间的竞争中,西方文明大获全胜。当然这不是最终的结局,但我们的未来并不乐观,如今全世界都落在他们的话语体系之中,事实上与很多专家的观点相反,我们是徒有中华文明的外形,却是西方文化的里子,最麻烦的是我们又没有拿来他们的精华。 我们面临的领土问题不少,这些问题是二次大战和鸦片战争的遗产。现在留下的版图,实际是中华与众多异族、众多文化、众多势力长期博弈的结果,而且是一个并不太坏的结果。中国没有最终沦为彻底的殖民地,没有被列强瓜分,这还是值得庆幸的,当时的领袖承认外蒙或西伯利亚,只是体现了我国与北方敌人的力量对比。国界不是神圣的,不是天然的,也不是理所当然的,更不是一成不变的,是以战争为前提的恐怖平衡。我们所面临的问题,不是谁软弱谁强硬的问题,萨达姆,卡扎菲看上去都够狠,但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了,倒更象一个笑话,他的国家的实力已经决定了他最终的命运。所有的问题归结到一点就是:中华民族依然处于历史的下行线,迄今为止我们依然没有止住下行的态势。评价一个时代,广看经济是非常片面的,我们唯一标准是这个国家是不是拥有自由,这个国家的人民是否幸福安宁,不受威胁和奴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标准。经过最近30年的发展,我们仿佛看到了民族复兴的曙光,其实我们差距遥远,有人爱说21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但是只要掰着手指头数一数我们的朋友就知道,这个世界其实不属于我们,我们与这个世界上的他者相隔遥远,这种由于相互的无知带来的距离感如同银河一样难以跨越。 以赛亚。伯林曾经说过,在人类创造的一切价值中,文化价值、尤其是思想价值,才是最重要的。文化就是游戏规则,就是终极认同,文化也是不同文明相区别的符号,文化的失落是最致命的。中国没有朋友,不能怪别人不友善,我们必须反思的是,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对我们抱有戒心,为什么别人对我们的进步存有疑惧。我们的实力不足以和大国对抗,也不足以让小国恐惧,不能让邻国获得安全感,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不但中国的历史上没有这样的经验,当今世界也找不出相似的例子。在固有的所谓华人文化圈中,我们的影响力正在逐渐消失,我们必须摒弃盛唐迷思,盛唐已经过去千年,周边国家已经不再景仰我们的我们的文物,他们决不是我们的粉丝。我们必须认清自己,我们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创建,无论制度、文化、宗教、器物、文学、艺术等等任何方面,我们有什么是拿得出去、受人尊敬的?我们在当今世界上究竟属于第几流的国家?这个不是空口白牙自吹自擂就可以,所谓的强国,要得到别人的承认和尊重才行。中国是个大国,既不甘于附骥人后,又没有自己的文化创造力,那么它注定要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国家,同时也是个格格不入的国家,这样的大国是十分可疑的。如果我们没有文化上的同情者和同路人,只有赤裸裸的厉害关系,我们的国际关系是危险的。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要争的不是一个岛屿一条河流那么简单,再多的土地和资源都不足以让我们变得更加强大,我们只有让自己的政治、社会和文化取得空前的进步,我们的世界才会改变。 被某国夺了岛,充其量是某政府的危机,不是国家和民族的危机,中国有更大的危机,其一就是整个社会陷入反智化,越来越多没有信仰没有理性没有独立思考的人。这个国家一直充斥着无知者、自大狂和无知自大狂,这些人搞不清状况,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世界潮流,这些人既不懂历史也不懂理性,没有传统文化的修养,更不了解现代政治,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正要被历史所淘汰的人,却在这个古老大国里充当舆论的先锋,甚至成为民意的代表。大国复兴,前路何其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