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xml:namespaceprefixo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那人似是在细细打量陈殷飞,过了半晌,道:很好,很好,果然不负盛名,连伤了我几个兄弟。其声如磨砂,听得碜人。 陈殷飞嘴角抽动,冷冷一笑,道:过奖,过奖,原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虽不是钟馗,只是抓抓小鬼还有些用处而已。 黑衣人待他说完,已然一步踏前,身形飘忽,靠得近来。他们原先相距丈许,这一步踏了,却似只剩下一箭之地的距离。此人正是江淮七鬼之首,被称作鬼首,至于真名,倒不得而知。而所使得身法,正是江湖上风闻变幻莫测的无影鬼踪。 陈殷飞见他步法奥妙,起落极快,当下以快打快,一箭嗖声疾射,身形不动,手肩下落再抬,又取了两支箭搭弓引弦,看也不看,直朝两空处射去。陈殷飞看他步法身形变换,揣测鬼首下一步伐落点,是以先发制人。哪知鬼首并未再前踏,看陈殷飞引箭即已急退,如缕轻烟般,身形已然又回到原先的位置。如此一来,陈殷飞射出去的三支箭均落空了。 鬼首喋喋怪笑,陈殷飞充耳不闻,其实内里还是暗暗心惊,这个鬼首果然了得,只一步就让我废了三支箭。江湖对敌,至此尚未有箭落空,今日一式三支均射了空处,也是让他心惊不已。方才他探囊取箭时手指轻动,箭囊中只余两支箭了。 鬼首再行前踏,其余几个也冲上前来,围成一圈,倒是那老者随从十多人,各找隐蔽之所藏了。老者呵斥,但也知殊难对敌,也就罢了,自己提着刀,加入战团。七鬼尚余四人,加上老者,五人将陈殷飞围在中间,相距丈许。 箭者,相距越远,威势越甚,双方均知此理。鬼首一声哨音,众人均向前踏出一步,将此包围越缩越紧。鬼着再啸,众人又上前一步,那些鬼者,已与鬼首成默契,而老者,却是见众人上前,他也跟着上前,战战兢兢,神情紧张。 陈殷飞见他们这般,也没了计较,心里来回盘算着,手中只余一柄长弓和两支箭,如何驱敌退走。 此时,一阵铃声传来,陈殷飞心中一惊,随而了然,是路上偶遇的老头带着将要生产的儿媳妇赶到了,不免一阵心急,如今的情形,真可谓是双方剑拔弩张,他这一掺和进来,只怕要殃及无辜,这倒是如何是好。 路上拐过来一辆翠色车轿,前面正是陈殷飞遇到的那老丈在驾车,那驴儿带着得得声的蹄音步步行。驾车的老丈远远的见到,知道不妙,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抖索着忘了收缰绳,车骄一路行来,走进圈子里。一时间,四周静静的,只余车轿的声音。 车轿两侧有窗,以布掩了,鬼首猛地起身,直冲车轿,贯窗而入,又从另一窗口贯出。陈殷飞手握长弓,深呼一口气,轻闭双眼,他的两耳一直在动,一支长箭随着他的呼吸,直啸而出。半空中,鬼首身形急挫下落,翻转着偏折,贴身躲过那支长箭,只听哗的一声,衣袍被长箭整整的撕开一道长长口子。车轿对侧窗中翻倒出一个人影,手捂颈脖,鲜血汩汩直冒,正是在里面帮忙的那个阿嫂。鬼首在里间借力一踏阿嫂颈脖,从里面跃出,他靴底藏有一柄无柄尖刃,是以一踏之下,阿嫂都未来得及呼叫,即已命丧黄泉。 此时鬼首与陈殷飞只相距咫尺距离。鬼首手掌一伸,恰逢陈殷飞睁开双眼,只见一只白森森的手探向自己胸前,陈殷飞一凛,右腿略挫,左手举弓直点,右手已然下探,取出最后一支箭,也不搭弦,直接握了刺向鬼首伸出的掌心。鬼首急忙变势,掌心急偏,手掌伸直,指尖朝前,劲势不变,直插陈殷飞胸口。此时其他人等,也已蜂拥而至,七鬼中的老二,称作吊死鬼,展出一条铁索,劈头盖脸的朝陈殷飞打来,老四称作索命,也挥着一根金龙鞭,攻向陈殷飞的下盘。剩下一个老五,挥着两枝判管笔,向陈殷飞挥来。黑衣老者也挥着雁翔刀加入。一时间,危机重重,陈殷飞顿感吃力。 陈殷飞趋避闪让,不时回击。先前十招倒有五招反击,到后来,十招倒是只有一两招回击,渐处下风。即便如此,陈殷飞攻防缜密,对敌五人一时倒也攻不进去。 陈殷飞想着今日难得善罢干休,见攻势凌厉,忽而横下一条心来,擒贼先擒王,首要先擒了鬼首。左腿微挫,右掌虚晃,直扑那黑衣老者,老者仰身后避,哪知他这一招乃是虚招,陈殷飞右脚飞起,一脚将其刀踢飞,再一脚将其远远踢出去。而此时鬼首见有空可钻,一掌飘然而至,直指胸前,陈殷飞假装浑然不觉,运气于胸口,任那手掌指向胸前,装作招式用老,不及变招,左手收弓直直向索命鬼劈下,使得他急急避让,右手甩手将箭扔出,直指吊死鬼,吊死鬼见一箭飞来,忙不迭地滚地翻转,一个懒驴打滚,避了开去。此时鬼首手掌已至身前尺许,陈殷飞忽感寒气逼人,不禁打了个寒战,自知此招阴毒,中者必受其累,但他一咬牙,收弓回身,双手握着弓背,忽地一压一抖,将弓背硬生生地压弯了,弓弦收缩,一抖之下,弓弦套成一个碗大的圆圈,呈现在自己的身前,正是陈式家传绝学中的一招引君入瓮,此招不仅要有足够的肩力,而且要时机拿捏的准才行。顾名思义,此招必以自身受伤为诱饵,拼得对方也是伤残。 陈式家传箭法,并非单只留于射术,在弓上还糅合了剑法、棍法、点穴、鞭法,远距对敌时,可用箭术,近距时,则可以弓相对。是以陈殷飞虽不敢说是独步武林,但至少也算得上赫赫有名。 鬼首岂有不知他的想法,只是自恃自己身形掌法够快,将计就计,劲势不减,手掌直伸入圆圈中,一掌实实在在地拍在了陈殷飞的胸口处,乍一拍中,急而收回。如非陈殷飞胸前这个弓弦形成的这个怪圈,只怕他还要变掌为爪,非得在他胸前抓下一片血肉才罢。 陈殷飞只感一股阴冷的寒气自胸而入,他拼得自己受伤,哪容得他如此从容退去,他冷哼一声,手臂松力,弦圈顿而收小,竟是要将鬼首的手掌套在里面。那弓弦是那南海天蚕丝所制,极细且韧,陈殷飞拉弓时都需在食指与中指上套上铜指套。鬼首退势稍慢,一声惨呼,顿时三截血淋淋的手指掉落在地上。 此时,吊死鬼的铁索已绕上陈殷飞左腿,而他此时正运气胸口传来的寒气相抗,拉扯之下,一个立脚不稳,倒在地上,边上所余几人,顿时兵器向他身上招呼过来。 陈殷飞头往上看,胸口的那股阴气似一根根钢针般刺入骨髓,使他动弹不得,一支判官笔顿时没入他的小腿,金龙鞭也绕上了他的右腕。那那金龙鞭上布了倒钩,顿时让他痛彻心脾。这巨痛反倒使得那阴气的窜行稍缓,陈殷不及细想,左手抬弓直戳,直入使判官笔那人的喉咙。鬼五未想到陈殷飞左肩受伤情形下,还是如此强悍,未及避闪咽喉已被洞穿,丢了兵器,翻转在地,扑腾了几下,就不动了。同时陈殷飞右脚直踢索死鬼的小腹,正好踢中那人的膻中穴,立时倒毙。那膻中属人体要穴,只是轻按即可让人全身麻痹酥软,更何况陈殷飞如此拼死一踢。那索命鬼的命倒是被陈殷飞这么一踢给索了。 陈殷飞翻身起来,右臂急甩,顿时让他将金龙鞭甩了出去,他手腕上顿时血淋淋的一片。鬼首见此情形,知如不趁机解决,只怕后患不尽,冲上前来,伸出尚完好的左掌,当头拍下。陈殷飞情急下大吼一声,揉身而上,一把撞入鬼首怀里,鬼首未想到他会如此无赖拼命打法,一时不及避让,两人倒在地上,陈殷飞俯首向他颈部咬下。鬼首一声惨叫,挥掌急推,陈殷飞胸口再受两掌,口中狂吐鲜血,含着刚咬下的一块血肉,远远的飞抛出去,鬼首手捂脖子站了起来,头罩也被扯了下来。只见他面容狰狞,双目深陷,一片病态的惨白,透着青光,头顶上稀疏的几根花白头发,就连眉光也是白色透亮,在夏日阳光清照之下,真的就如修罗殿里跑出来的恶鬼般。 陈殷飞所受的这一掌是鬼首全力施为,但相距实在太近,鬼首劲力无法全部递上,即使如此,陈殷飞胸腹内还是如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他嘴角含血,一半是方才咬了鬼首所至,一半是被鬼首一掌拍了后血气逆行自己吐出来的。 他一运气,内力怎么也提不起来,越是如此危急,他心绪越是清澈无比,嘿嘿地笑着,挣扎着站起来,身形摇摇欲坠。 鬼首等几人默默走上前,鬼首道:可惜,可惜。 陈殷飞暗暗运气,说不话来,自是闭口不言。吊死鬼铁索再挥,直指陈殷飞中路。罢了,罢了,只怕今日要命丧此地了。陈殷飞心道。 忽然一声大声呻吟传来,原来是那驾车老汉,正扶着他儿媳,从娇中出来,正想逃命去,他那儿媳,受不得行走,弯腰叫唤。 我命丧于此,却累得他二人,连带腹中胎儿受累,只怕也逃不得去。陈殷飞一想及此,不禁胸中腾起一股气,忽然间,似全身充满力气,此时他双目视去,光影闪烁,全然模糊不清,看不清面前情形,只凭双耳听辨,依稀识得铁索来路,当下一低身,滚地而前,刚好避过铁索横扫。鬼首未曾想到他忽然之间还有如此劲力,不禁呆了一呆。陈殷飞滚地之时,触手之处,顺手捡了地上一枚枯枝,依照自己所想,坐在地上,左手相扶,疾力前刺,正中鬼首小腹。 此一突变,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之外,鬼首身形委顿,吊死鬼一步赶上,将他扶了。再一声啸起,背负着他远远的逃走了。 那黑衣老者见此情形,慌不迭地急急后撤,他手腕被陈殷飞踢中,现时尚痛得厉害,见相斗如此惨状,也是萌生退意。再见陈殷飞,坐在地上,摇摇晃晃,却又想等了捡个便宜。 陈殷飞倏忽间,劲力全失,身形后仰,倒地不起。黑衣老者渐渐上前,驱着随从前去查看。那随从手握兵器,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一剑戳下,见陈殷飞没关点反应,不禁一阵狂喜,返过身来,正想大呼,忽然,陈殷飞如死人活转过来般,全身是血,从他身后站起。直吓得众人一阵哗然,丢盔卸甲,夺路狂奔。那手持剑者,尚知不妙,待一转身,咽喉已被陈殷飞所扣,一阵卡卡之声,竟被陈殷飞活生生捏碎了。黑衣老者及众随众顿时魄飞魂散,急急奔逃,再也不想打占便宜的主意了。一时间,众人散得干干净净。 陈殷飞摇摇晃晃地站起,那要生产的妇人正倒地大声呻吟,而那驾车老汉已然倒于一侧,已被那些匪贼给一刀顺带抹了脖子。 陈殷飞觅着声音寻去。这位嫂嫂,我这就带得你寻得产婆去。陈殷飞沉声道,他身负重伤,几欲眩晕。 那女子虽然腹中绞痛,但尚了然事态,喘声道:不及事了,我们从北方避了难来,千辛百苦的不想受金人屈难,没曾想却是受了这匪患之苦。话未毕,又大声呻吟起来,挥汗如雨,倒在地上辗转。 陈殷飞屡逢生死,皆能化险为夷,但于生孩子之事,却是一窍不通,一时没了主意。 那妇人只觉腹中胎儿一阵急动,知晓如不速行果断,自己与腹中胎儿必然都无望,俱不得存,一咬牙,道:大侠,烦请取得一柄刀来。 陈殷飞依言踉跄着取了一把单刀,那妇人顾不得礼防,掀起腹前衣衫,烈然道:这位大侠,望你可怜我儿,快快救得他出来。说毕,又是一声惨呼。陈殷飞看去,只见她圆滚的腹上,内里似乎有个东西往外顶着,一耸一耸的。 陈殷飞虽是负伤极重,但也听得清楚,手握着刀,也是忍不住一阵发抖。叫他杀人,只要出之有据,他手起箭出,绝不手软。叫他救人,他义不容辞,言出必诺。此时却是要他剖开一个妇人的肚子,取出一个胎儿,让他好生为难。他知晓,这一刀剖下去,就妇人必不得存活,杀一人,救一命,这却是他从未遇到过的事情,且这妇人未有大恶,这叫他如何下手。 妇人知道他为难,急喘气道:大侠,我夫家姓张,娘家姓李,在距此东北十里的张家村,你能将我儿救出,我张家门宗,必感念大侠的大恩大德。 陈殷飞心中一片惨然,知晓再这般拖下去,两者必不得幸免,忍着头脑眩晕,咬牙道:这位嫂嫂,我定把你孩儿送还张家村你夫家。说毕,一刀在妇人腹上划过。 妇人一声惨叫,从里头冒出一个胎儿的头,陈殷飞丢了单刀,快疾将那孩儿提了出来,妇人肚子顿时瘪了下去。那娃儿发出清脆啼哭。陈殷飞扯出脐带胎盘,用单刀割断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