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 原本我是不打算讲这个故事的。为什么我又要讲呢?因为,现在已经有一个人知道了它。这个人我并不认识他,但是我还是讲给他听了。他在听我讲的时候只是笑,没有发表一句自己的言论。就这一点而言,我觉得他简直就是个白痴。最让我受不了的是,甚至于在他喝完酒,笑着走开的时候,他说我是只猪!是的,他的确是这样说的。当然,他眼里的猪给了他一拳。打在眼睛上。现在,为了证明我是个人,是一个好人,我不得不与大家讲这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湖滨,湖滨的天空是湛蓝而明亮的。然而,可能是因为那车站站台上郁郁葱葱的成排樟树的原故,它们遮挡了太多的阳光!所以,在我的感觉里,湖滨只有秋天。 湖滨的确是个美丽的地方,我不敢否认这一点。她地处湖南省岳阳市的东南郊区。她的西面是被人人工围成的湖,很大。那原本是属于洞庭湖的。它的滩头是枯黄的水草,还有那自然形成的水坑,或大或小。听说大一点的水坑是有鱼的,如果运气好的话,淘干了,能有一两公斤左右的收获。湖滨的小孩子就常常有这样的机会。不过,我没有试过。也并不是因为我是大人了。说实在的,我也想去试一下。不过,我还是没有,我想我们不应侵犯孩子们的快乐。不远处是三四条老水牛,枯黄的水草足以满足它们的了。我坐的地方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岸了,也是农民们的耕地。往日涨水时湖水对岸的冲击很明显。塌方的黄色泥土暴露了古时平民的坟墓,白色而贫贱的尸骨依然显得宁静。湖滨的东北面则是自然形成的湖。比西边的小多了。就在那矮小的山丘之中,显得很是文静,如你想象中的窈窕淑女。而我工作的地方,就在淑女湖(听说是叫什么雷公湖,不过,我不喜欢这个名字。)的正南边,不过二十米,有一个京广铁路线上的四等小站。我是一个驻站的民警。 湖滨的早晨空气特别好,带着丝丝的润味。早晨早一点起床,在站台上走走,伸展一下灵魂所依附的躯体,的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客车过后,你可以感觉到站台上的老樟树正睁开它惺忪的眼睛,好似在生客车的气,搅了它的好梦,要不就是辱骂那拉人的玩意。也就着这当儿,我会想想她。我想她那时还没有唾醒吧。不知道她睡觉时是不是也偶尔流口水。 北头有一个老人,分不清是一个老头子,还是一个老妇人。她(他)正沿着四道向我站的方向走来,弯着腰。好像是个驼背的。铁路上你常常可以看见她(他)们的身影,一种让人心酸的身影。他们一般靠捡夜里过往旅客列车上的乘客丢弃的废品为生,这是少数。而大部分是有儿女的,日子也过得去的。不过,他们是勤劳惯了,在家享不了清福的。一大早出来,捡起废品来,自己挣几个零用钱。自在不是。我想我父母亲也是闲不住的人。不多久,她就走到了我的身旁。我想她是看见了一双不像是垃圾的皮鞋后才有所觉察的。 啊,黄公安,起得这么早!她对我笑着说。她约有六十多了吧。一身的确良的灰色衣着,显得很邋遢。满是皱纹的脸,还有一双枯黄的眼睛,凹落的眉骨里。说实在的,我的确是搞不明白她是如何知道我的姓名的。我没有见过她,一点映象都没有。 啊,老人家,为什么不在家享享晚福呢? 嗨!什么晚福不晚福的。我就是这样一个贱骨头,闲不住。 你老有几个儿女,都在湖滨吧。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叫周建军,二分场的。你认识他吗? 认识的。 我二儿子,也住在二分场的,叫周卫军。他是当过兵的,还立过功。前年还是二分场的场长,现在他在岳阳作生意。她媳妇也去了岳阳帮他的忙。我孙子,周明,他正在北京读书她显得很兴奋。我想她一定以她的二儿子为骄傲吧。不过,我觉得她枯黄的眼睛里的光芒与她的脸部表情很是不协调。 他们都孝顺吧。我打断了她的话。 啊!都很孝顺!还有我的女儿,都出嫁了。大女儿嫁到岳阳洛王,大女婿是个医生。小女儿在长沙成家了。两个人都在长沙打工, 见我显得不怎么感兴趣。她就开始说起了我。我发现她的牙齿是黄黄的那种,有点像我父亲的牙齿。这一点是很让我母亲感到烦心的,我也是。我不喜欢黄牙齿的人。 黄公安,你可是一个好人啊!你上个月救的那个孩子,陈东,他爹是我的表侄子。哎!幸亏你当时在场。要不就糟蹋了,多好的孩子!现在都是一个小孩,谁不都把他们当成了心头肉。真是的。积了德的这时她看了一下经过的火车,然后就站到了站台上。见我一直看着她用来装废品的纤维袋,她喉咙里咕噜了一下,像是笑了笑。 你放心,我不会捡铁路上的废铁的。我知道的。要不,你看一下? 我知道我很卑鄙,我还是用手试探地提了一下。轻轻的! 不要在铁路上捡东西了,不安全,也不允许!我毫无表情的说,那边有一个纸盒,在站台东头的垃圾堆。有蛮大。 虽然我这样说,我想她还是会在铁路上捡拾的。我真的不喜欢黄牙齿的人。我走开了,没有再听她的废话。至少我认为她说的是废话,尤其是在早晨。 知道吗?站台东头的垃圾堆里有一条死蛇,是我前一天杀死的。其实我是不想杀死它的。我并不是假慈悲。杀死它后我有点后悔。的确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就失眠了。 无论你想不想知道,我都要说。我觉得这有助于你对我的了解。 那是晚饭后的事,约是六点钟吧。坐在办公室里我感觉非常地无聊。百叶窗原本是绿色的,发现有点灰尘,色彩就变得暗了不少。这一点是我极不喜欢的。我喜爱鲜明的色彩。于是我就准备把它们擦一下,找到一件事做,使我感觉很兴奋。接下来我就开始忙了起来。你知道的,擦百叶窗是要一点时间的。整个干完,我花了不少于一个小时。窗外的夜色也浓浓的了,灯,不知道是我什么时候打开的。 忽然,有一条小蛇从门外钻了进来。该死!我竟然没有关门。它一下子就窜进了我的床下,是一条带着花色的蛇!你知道吗?湖滨那地方有一种蛇叫银环蛇,毒得要命令的。前不久,淑女湖那边就有一个渔民被它给咬死了。要知道死在它的毒液下是一件多么窝囊的事,太不值了。而且,我最不喜欢的动物就是蛇了。它总是给人一种阴森的、冰冷的感觉,从来没有看见过它是直的,要不就是弯的,要不就是身子围成一团,把头放在正中间,吐着那该死的分叉的舌头,一声不吭,虽然它没有声带。虽然我是属蛇的,但是我是决不会放过它的。它死定了!杀死它真是让我费了不少的周折,现在想想都气得不行了。的确是这样的。开始我用手电筒照它所在的位置,由于快没有电了,所以只隐隐约约地看见它在床的最里头,弯的!天气转凉了,我想它是想在我这里过冬什么的。我想它应该是不会窜出来的,它应是没什么精力的。我是这样想的。我就很快地找来了杀死它的武器,三块石头和一根枯木棍。我本是想用石头把它给砸出来后再用木棍打死它的,但是,我可以非常的确定我的的确确是击中了它,可是它就是纹丝不动。三块石头砸完了。不得以的,我慢慢地移开了我的床。那床的确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吱吱作响,这有点让我心里发慌。不过,就如你知道的,我最后还是移开了那要命的床。天啊!我根本就没有击中它,我击中的目标是一个铁路上专用的形状像英文字母W的弹簧。这实在是让我万分的生气,它竟然皮毛未损,虽然它没有毛。没毛的东西让我恶心。因为我用的木棍在床角无法施展力气,我得一招得手,要不,有可能会被它咬上一口!那可不是一件化得来的交易。看看发现桌子上有一个玻璃杯,的确是一个好东西。它是我用来喝啤酒的。随着一声玻璃杯被击碎的刺耳声响,可以想像,那是致命的。它遍体鳞伤,狂乱地在原地扭曲着,冰凉的血渗出它的体内,然而是一声不吭的,如你的想像。辅助以木棍,它很快就停止了最后的挣扎。它死了吗?是不是假死的,我可不能掉以轻心。我就点燃了一张报纸放在了它的身上,我知道我是很残忍,你爱怎么样说都行。直到我确定它的的确确早死了。我不知道蛇是不是有灵魂,不过我当时很确定它有,这让我很不安。不得以,为了平静自己的不安,我决定安葬它,同时我怀着一种对它的尊敬之情。你可能不知道,我如果害怕一种东西,我就会很尊敬它。我觉得我只有尊敬它,它才不至于伤害我。最后我把它安葬在垃圾堆里,虽说那不是一个好地方,但我毕竟是安葬了它。把它安葬好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后来我又在它的坟上加上了一个纸盒,是一个装方便面的。看上去好像是有坟样了。干完这一切,我跟她打了一个电话,说我很好,说我想她。她也很高兴。 至于第二天我为什么又让那捡垃圾的老妇人拿走那纸盒,我想,我认为那纸盒对活着的人或许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