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大康元年(公元1075年)12月13日上午,辽国皇宫上空黑云密布,浓烟般的云层缓缓下降,像是一块扯起的黑布,将部分宫殿隐于黑暗之中。 大街上,行人神色匆匆,即使是相互熟识的人擦肩而过,也都无暇搭理,只管埋头疾走。时不时的,他们还会抬起头,看着被黑云压得越来越狭窄的空间,愁眉不展。 这种不寻常的天气变化,已经维持几天了,像是厄运降临前的预兆。渐渐地,整个后宫都笼罩在黑云中。 后宫里,影影绰绰,有一群人正在淅淅索索地向一座偏僻小院走去,那里是囚禁后宫嫔妃们的地方。 在那一行人中,走在最前面的女子,大约30岁左右,身穿艳丽的服饰,她扭动着腰肢,飞快地朝前走着,一脸无法掩饰的激动。在看到前面那小院时,她飞奔起来,生怕走慢了,那座小院以及小院中那位她恨得牙痒痒的女人就此消失了。 与她的疾走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走在她后面的几个女子,她们身穿暗灰服饰,低垂着头,满脸的不情愿。越靠近小院,她们的脚步就越拖沓,好似缀着一块沉重的铁艰难前行。她们都在心里祈祷,希望她们即将去的那个院子以及院子里的女人,能突然消失,最好那个女人能像仙女一样,从院子里徐徐飞入天宫。在她们的心里,那女人本应该是天宫的。 想到这里,她们全都抬起了头,等待着,等待着乌云散去,祥云出现,等待着院子里的那个女人身披霞衣,脱离即将到来的魔爪,飘向她应该去的地方月宫。 我们的月亮女神啊,请您一定要保佑她!女子们都双手合掌,嘴里念念有词。不过,她们所期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小院子已经近在眼前,门口那身穿盔甲,腰挎大刀的士兵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走在最前面的女子最先到达士兵身边,她冲两名士兵挥了挥手里的令牌,随后,两名士兵中的一个接过令牌看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看女子,女子将头一仰,大声说:看清楚了,这是皇上的令牌!两名士兵低着头让出了路。女子向跟在她后面那几名慢吞吞的女子一挥手,厉声呵斥道:你们怎么还不跟上来!后面几个女子相互看了一眼,快走几步,但随即又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前面的女子等不及了,她率先走进了小院子。 院子里空旷冷寂,女子冷笑一声,随后,向一扇半闭着的门口走去,那里还站着三名士兵,其中的两名士兵装备与外面的士兵一模一样,另外一名,显然是他们的头目,他不仅身挎大刀,而且还手持长剑,眼神凌厉。 女子再次傲慢的仰起头,将令牌一伸,士兵长瞟了一眼令牌,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令牌,而是面无表情地说:皇上手谕!女子白了手持长剑的士兵长一眼,从怀里拿出一道手谕,士兵长定睛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怎么怎么会这样?!他惊得说不出话来,女子鄙夷地看了士兵长一眼:怎么,还没有看到吗?!皇上的手谕上写得清清楚楚的!女子眼露凶光,嘴角一撇,士兵长脸色苍白,雄壮的身躯在此刻仿佛都矮了一大截儿:这这也太女子不耐烦,大吼道:还不快快让开,耽误了皇上的事,你们谁能担当得了?! 士兵长的脸上露出了悲伤和无奈,他痛苦地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朝两名士兵挥了挥手,两名士兵让开了道路。女子刚要推门而入,就看见士兵长正对一名士兵耳语,便又站定了说:哼,这可是皇上的手谕,你们都看清楚点儿,如今找谁都没用了,包括太子!听到此语,士兵长停止了耳语,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丝丝密汗。女子见状,冷笑了一声,随后,一脚踹向那半闭着的房门,直直走了进去。 女子走进门后,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可那阴冷的空气中,竟然还有淡淡的香味,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香味,但,那味道令人迷醉。女子不禁暗暗称奇,在这样散发着霉味的房间里,竟然还能闻到香味,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倒退了一步。 那丝丝香味钻进她的鼻孔,在压制了她刚才得意的心情的同时,也勾起了她的怒火,她带着恨意向角落看去。 在幽深而又潮湿的房间角落,有一张简陋的木床,木床上斜倚着一个闭着眼,面容憔悴的女人。床边有一名年轻的女子正跪在地上,流着泪,双手紧紧地握着女人那双白皙无骨的手。见有人进来,跪着流泪的女子转过身,看了看门口,在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她先是一怔,继而起身,叫了女子的名字后,愤然地说:你怎么来了?!床上斜倚着的女人,在听到女子的名字后,像是被人扎了一下,浑身一颤,一下子睁开了眼,随后,原本憔悴的面容有了光泽,她睁圆眼睛,瞪着那个进来的女人,嘴唇紧闭。 那个进到房间的女人慢走几步停下,环顾四周,随后慢悠悠地说:我来,自有我来的原因,小绿,让你家主子起来!女人说完,瞟了一眼被她叫作小绿的刚刚在床边流泪的女子,最后,将目光看向目标,斜倚在床上的女人,轻蔑地叫了一声:萧观音,起来吧!那个叫做小绿的丫鬟看不下去了:大胆,见了皇后还不下跪!萧观音有气无力地说:小绿,扶我起来。 小绿扶着萧观音下了床,萧观音踉跄了一下,这才半倚在小绿的身上站稳,那个女人冷眼看着萧观音,夸张地大笑:嗯呦,皇后!谁是皇后呀?这里有皇后吗?我怎么看不到啊?说着,她又连迈两步,指着萧观音道:哦,你说的是她吗?她还是皇后吗?!你给我听明白了,她现在是死囚!我现在叫她一声萧观音,已经是看得起她了! 女人话音刚落,刚刚和她一起过来的几个女子已经进来了,她们战战兢兢地垂头而立,不时地瞟了一眼那个虚弱的女人萧观音。女人转身冲那几个女子说:告诉她们,我们今天来这里是干什么来了!几个女子谁都没有说话,并且头垂得更低了,有几个女子甚至慢慢朝后退去。 看见此情此景,女子怒不可遏地说:你们都给我出去!要你们来有何用!随后,那几个女子如蒙大赦,逃也似的往门外挤去。走在最后面的女子,一只脚跨出门后,抬眼看了看萧观音,她满含眼泪,嘴里小声说着:皇后娘娘,原谅我们吧!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屋内只剩下萧观音、小绿和那个女子三个人,三个人就那么对视着,萧观音平静地看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冷酷地盯着萧观音,小绿眼睛里满含怒火瞪着那个女人。这是眼神的较量,那个女人率先退出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因为她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那个女人收回眼光,慢慢踱步到小绿和萧观音面前,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匹白绫,扔在了她们的脚下:萧观音,自己了断了吧。 萧观音 萧观音,这个大辽国的才女皇后,在36岁时,便被自己的丈夫耶律洪基赐死。萧观音的才情,被几百年后清朝有名的风流才子纳兰性德所敬重,为此,他专门作词追悼她:六宫佳丽谁曾见,层台尚临芳渚。一镜空潆,鸳鸯拂破白萍去;看胭脂亭西,几堆尘土,只有花铃,绾风深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