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峰陕南小汉口紫阳瓦房店

　　紫阳瓦房店
　　作者周志峰
　　春到茶山一片新。攀上紫阳任河、渚河交汇处的魔芋包，满山遍野都是翠色欲流的茶山。葱绿的茶园，一垄垄的茶畦，蜿蜒着，碧绿着。茶树顶着嫩绿的芽尖儿，身着兰碎花衫的茶姑，采撷着鲜绿，歌声笑声飘在身边，也飘在天际回荡，时起时落，此起彼伏。峭拔的巴山，墨绿的渚河，妩媚的采茶女，一切都透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温馨。
　　仔细看，一片茶树连着一片茶树，一团绿云挽着一团绿云。一群活泼可爱的紫阳茶姑，或拎着竹篮，或背着笆篓，双手在丛丛绿云中上下翻飞，一枚枚绿莹莹的芽尖儿，便从纤细白嫩的手指间滑到胸前的笆篓里。山歌阵阵，清脆悦耳。一幅温馨静美的山姑采茶图便铺展在你眼前。
　　魔芋包上，千亩茶园层层叠叠，葱葱郁郁，宛若碧玉带缠绕山头；魔芋包下，任河渚河交汇相接，波光盈盈，犹如碧玉带蜿蜒山间。
　　任河、渚河交汇处的山咀，坐落着瓦房店会馆建筑群。会馆群坐北面南，依山而建，高台相通，坐拥碧江，侧襟渚河，俯瞰任河，砖墙瓦顶，古朴典雅，布局精巧，匠心独运。实乃古道遗珠，不愧中华瑰宝。
　　古时候，眼前这个狭小的山咀曾经瓦房林立，会馆遍布，商贾云集，群贤毕至，熙来攘往，人流络绎。这里曾经是川陕鄂三省交通的汉江水路咽喉，上下行船商贸行旅集散中心，也是陕甘茶马古道的发源地。繁华繁盛尤以明清为最。彼时，有四川、福建、江西，湖南、湖北以及西北五省，都在此建造会馆。这些商会将当地盛产的紫阳茶叶，土漆丝麻，木耳香菇，桐油药材等土特产运往武汉，上海，重庆。瓦房店会馆素有小汉口的美称。
　　会馆群始建于明清，是依赖汉江、任河、渚河黄金水道崛起的一个名闻遐迩、富庶繁华的商贸集镇。在魔芋包山脚下这个山咀，各路富商修筑了北五省会馆、江西会馆、川主会馆、湖南会馆、武昌会馆等建筑，形成了气势恢宏的瓦房店会馆群。那时，大批客商依靠便捷的水运和丰富的土特产资源完成原始积累，在此开商号、建会馆。瓦房店码头樯帆如林，舟楫争流，车水马龙，人流穿梭，繁华如斯，盛极一时。
　　独特的地理位置，繁荣的商业贸易，成就了瓦房店水陆交通枢纽和物资集散中心的独特地位。许多资本雄厚的富商豪贾于此兴建会馆，独树一帜，点铁成金。如今的任河、渚河河道已成为安康火石岩库区的一片碧波荡漾的水域，昔日曲径幽巷、门匾石雕的瓦房店老街早已沉入水底，唯有高台上仅存的几家会馆掩映在江畔高大的森森古木下。那些亭台楼阁、画栋雕梁，那些飞翘的顶脊、凌空的檐角，都如一个个耄耋老人诉说着瓦房店曾经的繁华与沧桑，恢弘和气派。
　　殿临五省，马踏商贾第一道；水连三山，舟载茶客走四方。仅存的三个会馆中，北五省会馆是至今保存最完整的一座。整座建筑三重天井呈阶梯状分布，沿南北中轴线上依次建有戏楼、观戏楼、钟鼓楼、过殿、正殿。侧门而入，便是便是戏楼，两层，面阔三间，进身一间，砖木结构，飞檐翘角，厚朴典雅，凝肃大气。
　　观戏楼前石阶两边的两株百年桂树，翠冠如云，荫天蔽日，将观戏小院罩得严严实实，苍苔隐隐，庭院深深。遥想每逢金秋，桂子如米，花香四溢，醉人心脾，整个瓦房店也会沉浸在浓郁芬芳的十里桂香了吧？
　　拾级而上，直达观戏楼。檐下矗立石门框架，楣有石刻花纹，方柱镌刻一联：一双凤眼识破曹氏奸雄，两道蚕眉锁定汉室江山。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颂扬关公忠义的楹联。关公被尊为武圣和武财神，他的忠义智信仁勇是儒家所倡导的文化价值观，也是中国商人秉承的从商之道。石门的护栏上雕刻着各种瑞兽和花草，形象逼真，呼之欲出。
　　过了石拱门就来到第二进院落，这里坐落着过殿和正殿。过殿西侧有一砖木结构的鼓楼，飞檐舞凤，翘角飞龙。龙飞凤舞，精妙别致。按中国东西对称的建筑风格，与鼓楼对应的应该还有一座钟楼。所谓晨钟暮鼓，东钟西鼓么。只可惜钟楼已毁，不复存焉。
　　过殿与正殿相连，间隔着三四米的天井。站在天井仰望，整个建筑群飞檐斗拱，雕栏玉砌，点缀着各种飞走兽，活灵活现，堪称会馆建筑的极品。
　　正殿现存的石雕砖雕、彩绘壁画，保存完好。尤其是彩绘壁画，内容多以三国故事、节义忠孝为主题。壁画共有9处，分别位于过殿东西墙、正殿北侧与东西墙内侧。其中过殿壁画形制为8扇屏风状，是工笔所绘二十四孝图。正殿东西墙壁画，描金彩绘，内容为桃园三结义、千里走单骑、三英战吕布等脍炙人口的三国故事。正殿北墙内侧壁画为双龙戏珠与天官赐福图，北墙壁画为6扇屏风，主题为花鸟百兽、山水树木、人物及神话故事。虽然历经百年沧桑，依然能带给你心灵上的巨大震撼。
　　这些壁画以工笔重彩绘制，人物众多，神态不一，个性鲜活，惟妙惟肖。虽历经百年，但线条清晰，遒劲有力，色彩鲜艳，浓淡分明，笔力婉转自如，令人叹为观止。这是目前陕西境内已发现的最大的一处清代建筑壁画，也是陕甘茶马古道繁盛的最有力见证。
　　完整的笔画，体现了那时人们行事行商的价值观：孝道为先，义字当头，积德行善，诚信正义。惟遵循此，才能生意兴隆，福禄寿喜，才能福荫子孙万代，终成正果。
　　在紫阳瓦房店还流传着一则富商为义犬建造报恩塔的民间故事。
　　从瓦房店沿任河下行不远，岸上矗立着一座七级宝塔。塔身斑斑驳驳，饱经风霜，古朴而庄严。
　　传说从前有一位富商在瓦房店经商多年未曾回乡，这一年他准备回老家过年。富商腰缠褡裢上了船，准备顺任河漂流而下。临行，三朋四友设酒作宴送行，富商喝得醉醺醺地与朋友一一告别。他家豢养的黄狗也一跃上了船，怎么也赶不下去。船来到宝塔湾，富商突然腹痛难忍，需要大解。船家停船靠岸，富商匆匆忙忙下船，寻了深林密草的地方，方便去了。黄狗也摇着尾巴跟了上来。
　　富商一身轻松返回船上，顿觉睡意沉沉，很快进入梦乡。梦醒时分，船已行至湖北老河口，离瓦房店也有几百公里了。富商清点随身物品，不见了装满银元的褡裢，如影随形的黄狗也不见了踪影。富商暗自叫苦，那褡裢里可装着几百上千银元，是他的多半家当呢。
　　富商没有声张，仓皇在家过完年，打点行装上路，乘舟逆流而上，又准备回到了瓦房店，继续做生意。船行至宝塔湾，富商心想去年就在此上过岸，不妨去看看。当他走进那片密林时，才发现荒野草丛里卧着自家的黄狗，不过已经死去多日。他仔细查看，发现狗身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于是用木棍拨开狗身，自己的褡裢豁然现于眼前，清点银元发现分文未少。
　　原来，黄狗随主人上岸，发现主人忘记褡裢上了船，狂吠不已。无奈富商以为黄狗撵路哭闹，并不理睬，匆忙上船赶路。黄狗就一直守着褡裢，直到饿死也不曾挪开半步。富商感动得老泪纵横。于是，他把黄狗就地掩埋，立碑记录了黄狗的义举。后来为了颂扬黄狗的功德，富商拿着褡裢里的银元，为这只义犬建了一座七层的报恩塔。义犬救主的故事就广为流传下来，感召着一代又一代人们。
　　其实，瓦房店商贸活动的繁荣，需要忠义的传统道德观念来平衡维系，所以才有北五省会馆内关于颂扬关公忠义的楹联，才有供奉武财神关公的塑像，才有壁画里关于节义忠孝的丰富内涵，才有为义犬筑塔作念的美丽传说。
　　真是：
　　江河不洗古今恨，天地能知忠义心。
　　紫阳任何瓦房店，忠肝义胆满山川。
　　（图片来自网络）
　　END
　　【专栏作家】周志峰，在报刊及网络发表有散文诗歌作品等，陕西省作协会员，现居陕西洋县。
　　摘选自：读书村，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