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是摆摊人,这话听起来是在蹭热点,事实上如果不是看两会新闻,我还真的差点忘了自己当年是摆过地摊的。 我摆地摊是有些年份的。最早应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大概是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那时是跟着母亲摆摊卖梨,母亲负责称秤,我脖子上吊个书包负责算数收钱。虽说我的数学成绩一直不怎么好,但摆弄几个数字倒也还马马虎虎,尽管算起数来慢是慢了点,却不至于卖多了东西少算了钱,或卖少了东西多算了钱。 梨是自家树上结的,不去卖的话,只能便宜了我们一帮小孩子,而挑去卖的话,则家里的油盐钱,甚至我们几兄弟的学费,都有了着落。 出摊时,母亲挑着一担约摸百来斤的梨,走在前头。我则跟在后头,脖子上吊着放了一些零钱的书包,手上提着一只小竹篮,篮里放着一把手工秤及秤砣,有时还放着两个装了饭菜的饭盒。 我们摆摊的地方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墟场,一个是县城。 每逢墟日,我们往往天刚亮就出发,这样就可以抢占一个好的摊位。这摊位说是摊位,其实就是平时人走牛走狗也走的空地。我们公社的墟场就在公社大院门口的国道两边,一个一个的摊位成两排往两边延伸,中间是马路,墟日里车辆照常通行。天刚大亮时,马路上往往还比较清晰,摊是摊来,车是车,但人一多,就混杂在一起了,汽车的高音喇叭就算按破了也没有什么作用,这车得随着人流挪步,有时一二个小时才能通过墟场。 墟日就像乡村的节日,十里八村的乡亲们成群结队而来,县城里的商贩们也会紧赶慢赶地来凑个热闹。吃的,穿的,用的,耍猴戏的,卖狗皮膏药的应有尽有。 母亲虽说没读过书,却是个极聪明的人,很会察眼观色,也很会吆喝。箩筐最上面的那批梨,一定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最大最光艳的。而且,每次摆好摊以后,她并不会急于定价出售,她一定是让我先守着摊,她去各个卖梨的摊位上转一圈再回来。这样一弄,她就知道了整个墟场卖梨的有多少,价位分别是多少。如果卖梨的少,她就会把价格定得比别人略低一点点。如果卖梨的多,她就会直接把价格定得比别人低一大截。并且,不管哪个买梨的乡亲问起来,她的解释都是:自家树上结的,又不要服侍它,又不要下肥料,能卖一个钱是一个钱。 因为母亲独特的销售策略,我们几乎每次都是墟场卖梨摊位中最早收摊的。有一次,我们甚至在市场管理员来收那一角钱管理费之前就收了摊。那次,母亲一高兴,当场就给我买了一根雪花冰棒。平时收了摊,她一般只是会顺便买些饼干之类的零食带回家,让我与弟弟们均分。 这进县城摆摊卖梨,我们经常走路去,有时也坐车去。摆摊的地点一般在老街的人行道上。去县城卖梨是很烦的,城里人一个个衣着光鲜,买梨却喜欢挑三拣四,恨不能把箩筐翻个底朝天,价格也是压了又压,数量却买的不多,我们甚至碰到过有个人只买一个梨,四舍五入都不好算钱。有时,我们都已经吃完自带的饭菜了,梨还只卖了一大半,大抵只能挑回家了。说起来,我们真正去县城卖梨的次数应该不是特别多的,估计母亲也嫌麻烦。 刚跟着母亲去摆摊卖梨,我还有些新鲜感,但去多了就烦了,毕竟偶尔吃根冰棒也没有什么好大的吸引力。直到有一天,母亲说:你自己一个人去卖,卖了的钱归你自己。我才又开始猛然打起了精神。 虽说跟着母亲摆过很多次的卖梨摊,但真正等到自己一个人守摊时,我才知道自己学徒还没学到位。梨依然是自家的梨,墟场依然是公社的墟场,所售之梨虽说只有五六十斤,但卖得却甚是艰难。一个个去打听别人卖梨的价格,我胆怯又羞涩。一遇见熟人或同学,我则不知所措,双手都不知怎么放才好。至于逢人便摆弄吹嘘自家的梨如何如何,我更是张不开口。如此,最后的结果,要么是贱卖,要么是挑回家。 梨难卖,书倒似乎要更好卖些。我参加工作后,为了赚钱结婚,除了贩过几次煤,其实还摆摊卖过几天的书。 我刚参加工作的单位是一家省属煤矿,窝在山沟里,有职工家属一万多人。当时,矿区有阅读室,却没有书店。有好几个周末,我坐班车到南昌、吉安,从书市上淘来一麻袋一麻袋的文学类、生活类书籍。 这卖书的摊位,我就选在矿区电影院门口的广场上。矿区人多,但活动空间不大,几乎每个人每天都会到电影院门口及附近转一转,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这卖书不需要费口舌,书的内容在书里面,书的价格在书后面。人们自由翻阅,看中了就掏钱,如果碰到熟人或有人买得多就打个折,简单,清净。这书的利润很诱人的,进价一般都是三四折,有些盗版的武打小说和言情小说甚至只要二三折。 有好几个周未以及连续一段时间的下午下班后,我就在矿区电影院门口的广场上,守着我的书摊,守着我的致富梦。我卖书,这税务分局与工商所的同志都不好意思开口要我交管理费,他们甚至还会时常照顾一下我的生意。那时,我在矿办公室工作,我与他们经常在矿招待所的酒桌上喝酒。 只是,在山沟里边上班边摆摊,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我卖书之余,更硬着头皮一个劲地看书。不久,我考进了吉安城里的一家单位。而那些没有卖完的书,我则不得不当作废品给处理了。 客观地说,这些年在吉安城里的这家单位,我的收入还可以,养家糊口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我是一个物质欲望不强的人,从此也就再没有去摆过什么摊了。不过,我虽然不摆摊了,但骨子里那种看到地摊就很亲切的情结却一直存在。 买菜,虽然我在家里很少买菜,但我买菜是从不进超市的,我喜欢买地摊上的,尤其是老头子老太太的,看着就很新鲜,想想就很生态。而且,买老人们自己种的菜,心里似乎还有一种在做善事的感觉。 买水果,特别是买梨瓜西瓜什么的,我一直喜欢那些拖板车的和开三轮车的,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他们的东西都是自家种的,而不是批量贩卖的,尽管我也知道这种判断有时也会有误判。 吃早点,我仍然习惯小街小巷里的摊店,尤其是桌子凳子摆放在店门口的那种,一碗米粉,或一碗面条,或一碗豆浆两根油条,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吃夜宵,这几年由于身体原因不敢吃了,但曾经对露天大排档的夜宵是情有独钟的,星月在天,夜风徐徐,三五好友,一杯杯啤酒,一句句豪言壮语,真是好有味道。 其实,有地摊的地方是有温度的,因为摆地摊既是一种生活,也是一种希望,而逛地摊则不仅是一份乐趣,还是一份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