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年间,特别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19141918),由于欧洲各主要交战国都把大量的人力物力投于前线,后方生产劳力紧缺,并且为战事服务也需大量劳工,本国供不应求,它们便把招用廉价华工作为解决战时劳工问题的重要途径。特别是协约国方面,利用他们与当时北洋政府的密切关系,在为支持战争而招用华工方面取得垄断地位。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帝国主义之间的一场争夺战,双方都毫无正义可言。招用华工,把大量华工投于战火之中,这本身就是强盗加狂人的一次极其阴险残忍的赌注! 法国本土作为重要战场,也是协约国方面所招大量华工的重要役地,而招工是由法国和英国分头出面进行的。法国主要是由惠民公司承招。惠民公司设有天津、香港、浦口、青岛等多家分公司,他们在1916、1917年分别承招和运送出洋的赴欧华工数目为:天津分公司在1916年3次共运出华工6038名;香港分公司于1916年间的5个月内5次共运出华工3221名;浦口分公司于1917年14次共运出华工18970名;青岛分公司于1917年下半年3次共运出华工4418名。除了经惠民公司招运外,还有由法国招工局直接招运的。有材料说,法国在一战期间共招用华工达15万名。英国是由劳工局管理、和记洋行参与在华招工的,以青岛和威海卫为主要出港口。 有材料说,英国远征军招雇的华工达10万名。 在北洋政府宣布参战以前,中国作为中立国,是不能与协约国方面签订允招华工的约章的,开始时一切都是在北洋政府的默许下进行的。而属同盟国方面的德国自然极力进行阻挠和破坏,大肆宣传协约国诱骗华工不过是充当其炮灰。这当然是出于与协约国方面的争逐,但其充当炮灰之类的话却也是事实。德国的宣传也不无效果,譬如使惠民公司在天津的招工就遇到很大阻力,应招者不但不积极,而且有些被诱骗应招的人听到德国的宣传后,纷纷向招工者进行质问,有的在被装船出洋前又千方百计地逃跑。招工方除了用甜言蜜语进行诱骗宣传外,对诱招的华工更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一有纷扰的迹象,便立刻进行弹压,并尽量缩短在集中地的滞留时间,尽快装船运出。而整个过程都是在军警的严密戒备下进行的。 法、英所能诱招到的华工,自然都是被生计所迫的穷苦人。他们都是衣衫褴褛的,他们的棉袄都破得不能穿了,有的简直是破烂不堪,用旧布把破口将就补缀起来。虽然所招收的是35岁以下的壮年,但形容憔悴,满脸皱纹和饱经风霜。为了能以自己的血汗甚至生命换得一时的养家糊口,他们忍受骨肉分离之痛,离乡背井,到远在数万里外,正弥漫着战火、呼啸着枪炮的异国他乡去服苦役。 从当时招工条款的字面看,对无以为生的华工也确有着一定的诱惑力。譬如法商惠民公司的招工条款中载明:中国工人决不用于任何战事职务,专为从事各种实业及农业之用;华工佣工之期为5年,期满后有长期留居法国和享受免费回国之权;华工日工资5法郎(要从中扣除衣履费和疾病死亡保险费);华工有休假的权利,患病由雇主出资医治;华工每天工作时间不超过10小时,若超过这一时间则给加班费等。而英国威海卫侨工事务局更进而承诺,由它所招收的华工,除了其本人在役地领得一定数量的工资外,其在中国的家属还可以每月获得10元钱(由威海卫侨工事务局直接寄发)。甚至在外国人写的一个宣传材料中,把英、法招收华工简直描绘为拯救苦难中国人的一桩善事,说什么招收华工契约的条款是公平的、慷慨的,根据最冷静的估计,这些条件意味着在一个时期内,不仅华工本人而且包括他的亲属,可以完全摆脱经济的忧虑。这个时期,即使是最短的,也比在中国可能得到的保证的时期要长。如果下定决心不乱用钱,华工这一辈子的生活就无须发愁了。威特瓦特斯兰德金矿协会在威海卫建造的、但从未使用过的苦力收容所的建筑,今天成为到黄金之国去的通道。这份材料中对威海卫华工收容所从集中到组织装运华工的一系列环节,还作了具体的描述,旨在证明华工所能享受到的优待和幸福! 但这份为招工者所作的粉饰性宜传材料中,依然掩盖不住残酷的事实真相,从中我们不难看到:每个华工都必须在契约上画押,而契约上除了招工者所承诺的给华工的待遇的条款外,还有种种苛刻的约束华工的条款。例如:华工在国外病假期间,仅供食而不发工资,若病假超过6周,连在华寄发其家属的补贴性工资也一并停发。这类条款招工者往往不向华工们作详细解释,而华工们大多都是目不识丁者,当他们在首先强调系自愿出国的劳工契约上按下自己的指印的时候,并没能了解契约的全部内容。 威海卫的华工收容所是一幢幢巨大的白色仓库,屋顶是麦草铺的,建筑在一个用铁丝网圈起来的场地上。收容所大屋的两侧和中间各有上下两列床板作为通铺,两头各有一门,檐下装有又高又窄的通风铁窗,俨若监房。在正式签约以前,收容所要先对华工进行体检,让华工们脱光衣服,检查他们身体的各个部位,凡患有所规定的21种病症(从肺结核、支气管炎、疟疾、花柳病到慢性眼炎、龋齿等)的任何一种,都要刷掉。合格者每人都有一个编号。从此时起,这个编号便成了华工的代号,该号码连同本人姓名用英文和中文填入一张名为身份证的卡片,又打在一个簿铜片做的手镯式的铜箍上,戴在华工的手腕上并用小扣钉铆牢,以作为整个承工期间的永久性识别标记。最后,还要在身份证卡片和契约上都印上他的手印,以便在装船出发时和到达役地后由专家核对指纹,以防冒名顶替。 在收容所集中期间,无时无刻不有军警的严密监视,每个收容所的大屋里都有一名监管人员,晚上他就住在上铺的一个隔离间里,从那里可以监视一个紧挨一个地挤满上下铺的华工们的情况,听到他们的动静。白天,华工们则被集中训练。 出发的准确时间华工们是不知道的,因为是战争特殊时期,运输也是在保密状态下进行的。到了运输船进入刘公岛上的英国海军瞭望哨的视野的时候,华工收容站才突然通知华工立即整装出发。这时候,早来等待送行的华工们的亲友挤在收容所的大门之外,与华工们进行临行前的告别,可以想见当时情景的凄惨。长长的华工队列通过大门,送行的人们努力搜寻着自己的亲人,巴望再看最后一眼,再说最后一句话。可一旦相互发现,许多人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泪水流满了他们的双颊。做儿子的从自己的行囊中已少得可怜地盘缠钱中再掏出一枚银元,哭着搁放在立于路旁浑身打颤的老父亲的手里。监管人呵斥着这个华工赶快入列。到了码头,所有的华工按预先编定的号码点验排列在岗哨亭前,接受军警们的搜身检查,以防他们携带违禁品和危险品上船。当运输大船开到下锚地时,驳船已经装上了华工,把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转运到大船上。这时海军的拖轮也已开到,即刻把驳船拖走。除了必需的装人时间外,不允许运送华工的大船耽误一分钟,当最后一个华工一踏上甲板,便立即起动开航。船的影子在目送的亲友们的视野中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了,送行者啜泣着依然不肯离去。多么令人心碎的生离死别!是呵,这也许就是他们再也见不到面的永诀! 连极力为招工者粉饰的宣传品中,也不能不直言不讳地说,华工收容所并不是一个慈善机构,此时的招收华工也绝不是一项慈善事业,它是为了挑选能够在异国每天做10个小时的艰苦而有成效的劳动的人,以便能够把白人劳工替换下来,投入更加严酷的战争。其实,被招去的华工,本身就是被充作这场帝国主义国家之间厮杀的不义战争的力役人员的。对于这场战争来说,当时整个中国都成为潜在的、事实上是无穷无尽的劳力供应的源泉。出自外国宣传家笔下的这句话,可谓一语破的。 法国和英国这次大规模招用华工,主要目的就是服务于战争。从华工分布的地点看,从后方遍及前线地区。华工们须接受战时的特殊管理,按照严格的军事纪律组成劳工连队,实行军事化管制。每个华工营的人数多少酌情而定,从100人到3000多人不等。有些华工营,特别是英国远征军的华工营,完全由军官率领。招工条约中关于绝不将华工用于任何战事职务的承诺纯属谎言,在中国对德宣战前的中立时期就根本没有执行,中国宣战以后当然再不存在任何约束力。除后方的工厂之外,相当多的华工被分配到直接与军事相关的铁路、公路、船坞、兵工厂、军火库、草料厂等部门服役,有些华工营则直接用于军需物资的装卸运输。 雇主通常并不按约保证华工所应享有的待遇,随意进行野蛮的虐待和严酷的军事管制,动辄施以重罚。华工们一上班就得连续不停地工作,连1015分钟的中间休息时间都被绝对禁止。华工营不少被安置在常遭对方飞机空袭的危险地带,华工生命安全毫无保障。有材料说,英国雇役的华工中,1918年5月至9月间,在伊斯柏格和诺雍地区就有65名被炸死;1918年8月至1919年4月间,在敦刻尔克和加莱附近的华工有95名被炸死。在往返航程中也时常遭遇危险和不测。从1916年9月17日至1918年5月1日期间,就有543名华工和209名水手在海上意外丧生。1919年4~8月间,47名华工在乘船回国途中遭德国潜艇袭击丧命。不消说在承工期内经常遭遇意想不到的事故,就是熬到服役期满的华工,许多人也毫无积蓄。有材料说,从1919年9月13日到1920年5月25日,先后共7批回国的华工中,就有3000多人囊空如洗,身无半文。 华工们在役地的反抗斗争是经常不断的,或是进行罢工,或是进行暴动。有统计资料证明,19161918年间发生在法国华工中的这类典型事件至少有25起。雇主方面不惜进行残酷镇压。譬如1917年9月初,敦刻尔克的华工们面临德国飞机的疯狂空袭,安全没有保障,雇主对此却漠然置之,毫不理会。华工们不得已进行罢工,法国武装警卫采用暴力强迫华工上工,华工们使用砖头和手中的工具进行回击,警卫竟开枪射击,造成流血惨案。 罢工和暴动的不断发生,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华工所遭受的非人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