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边境线上偏马坑道的三天三夜 作者:和绍全 左侧高山为偏马阵地,八十年代上甘岭 1984年初,一场气壮山河的战斗将在南疆一座名叫老山的大山发起。 战前,我在边防第9团当参谋长,奉命参加云南省军区作战见习团奔赴前线。 作者在偏马阵地战壕 从昆明通往麻栗坡战区的公路弯多路窄,公路上行驶的都是覆盖着伪装网的军车,公路两旁只要有一块平地,就有一片参战部队的帐篷。进入作战区域,在山顶、溪涧、路旁,在密林,草丛、溶洞,集结着整装待发的战斗员。夜幕中我们一行乘坐卡车,静悄悄地向前沿阵地进发,越接近前沿,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额头一个劲儿地冒着汗,头顶上的钢盔像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我们的目的地是战区最前沿的偏马阵地,那座大山人们称为八十年代的上甘岭,当时被全国的媒体炒得滚烫滚烫的。偏马阵地与敌军侵占的老山主峰,也是我主要攻占的要点隔河相望,偏马阵地上有一条连坑道,坑道外有一条环形战壕,驻守在该阵地的是边防某团2营5连,我们和5连官兵一起住在坑道里,坑道狭窄潮湿,加上人多,空气不流通,条件极其恶劣。来到最前沿的阵地,自已已经置身于最残酷的战场环境中,大战将打,直接面对的是生与死的考验。 作者(左一)在偏马阵地坑道口 第二天,我们到偏马主峰阵地去熟悉地形,了解情况。偏马主峰山高陡峭,乱石林立,草木丛生,抬头仰望峰顶,仿若仰视蓝天,从半山腰的坑道口到主峰只有一条小道,需要攀爬两个多小时。山顶,有一个班正在执行观察任务,由于森林高大茂密,地面无法观察出去,就在两棵大树的树杈上搭建了一个哨位,把大倍望远镜架在上面,在树杈上实施远距离观察。这里条件十分艰苦,战士们白天蚂蟥咬,夜间蚊子叮,每人每天只得一壶水用,饭菜要从后方阵地上送来,有时难以按时送达,饱一顿饿一顿。这里是老山翼侧的重要防御要点,是敌人的重要炮击封锁区域,时不时一道唰的声音划过头顶,几秒钟后就在纵深处轰隆一声爆炸声,冷枪冷炮不断。几天来,防区阴雨连绵,坡陡湿滑,站在阵地之巅,雾气团团,空气中散发出的是硝烟的味道。云雾散去,极目远眺,群山连绵,雾气缭绕,巍峨的老山主峰屹立在国境线上,格外壮美。偏马阵地和老山之间盘龙江咆哮着流向境外,河谷的那拉口子异常郁闷,一场恶战将要在这个昔日鲜为人知的南疆山峦打响。 主力部队向老山进攻 那天夜晚,老山静悄悄地拉上了夜幕,天晴朗,星灿烂,夜寂静,山沉睡。国境线上,无论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还是高耸险峻的峰峦;无论是云雾缭绕的箐涧,还是阴霾低压的村落、田原,都宁静得令人窒息。我站在坑道口的战壕里,仿佛听见有猫头鹰在呻吟、哀叫,偶尔在夜空中腾起洩光弹,划出一道道亮口。月亮从老山的山峰后面爬岀来,月光洒向山川,把山河照得格外清晰,浑浊的盘龙江激流无情地撞击着河岸,花草、树木,发岀低微的沙沙声,丛间虫鸣蛙叫,时断时续,边关的山峦从来没有这么宁静过。我想,这时候潜伏在冲击出发阵地上的战斗员,绿色的军装把大地染得更绿,领章、帽徽沾满了露珠,映着年青红润的脸庞,闪烁着耀眼的目光。他们就像孩子紧抱着母亲吸吮乳汁一样,把心口比任何时候都紧贴着、亲吻着祖国的疆土,等待着冲锋号的响起。我预感地想起了军队的一句名言:没有动静就快了。 主力部队向老山进攻 凌晨5时56分,三发红色信号弹从密林腾空而起,我军万炮齐鸣,一发发炮弹划破夜空,呼啸着飞向敌阵。数分钟后,双方阵地硝烟笼罩,成了一片火海。向主峰的总攻开始了。担任主攻老山的主力从左右两翼向主峰发起冲击,另外一支部队向老山翼侧勇猛穿插,迅速占领了老山主峰。负责翼侧坚守的5连隐蔽在坑道里,从坑道口和掩蔽部观察着主攻部队的行动,随时准备执行任务。主攻部队的战况和捷报不断传来坑道。我们接到指挥部的通报,敌人可能施放化学弹,迅速组织防护。当时,坑道没有防化设施,只有20余具防毒面具谁也不肯要,于是决定把大家的被子集中到坑道口,一旦敌方施放化学弹,就堵塞坑道口,要求每人准备一块湿毛巾,以当防毒口罩。突然,一发炮弹在坑道口外做饭的炊事班野炊的区域爆炸,炊事班迅速撤入坑道,好在无人伤亡,官兵们吃饭心情都异常沉重。 偏马旁八里河帐篷小学 老山主攻初战胜利,部队已经转入防御,第三天晚上,我们见习团奉命趁夜暗撤离偏马坑道前往者阴山和扣林山战区。 离开扣林山的时候,我在南京陆军指挥学院住校时的一位同学在扣林山营当营长,离走时送给我一盆老山兰作为纪念。当年一首《我爱你!老山兰》红遍了祖国大江南北,老山兰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的象征,一段历史的记忆。人们用老山上的兰花赞美军人,歌颂英雄,讴歌了一代热血军人的英雄精神。它把老山军人的英勇气概赞美得那么真切、那么深情、那么美景如画。也许是亲历过那场战争的人,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战火硝烟带给我们的是什么,直到今天,《我爱你!老山兰》依然是最能感动我的歌。 作者在文山军分区任司令员时老山作战纪念馆开馆仪式上讲话 十七年后,我调任老山方向的文山军分区当司令员,第一件事就赶往偏马,看看偏马连队。5连已于1989年搬至船头口岸,条件比偏马大大改善,偏马连址已一片残壁断墙,坑道已于1992年奉命封闭,偏马己经一片荒芜。 多少往事都已经融化在了岁月里。多少年以后或许人们对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渐渐淡漠了,可是我们不能忘记这场边境战争留给我们的深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