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无极散文

　　纸烟这玩意儿为何前面要冠以香字，究竟香在哪里？恐怕不抽烟的人，是一辈子也无法体会的。
　　记得我第一次接触烟的时候是在小学一年级。邻居的伙伴拽我到村外的野地里逃学，忽然从裤兜里摸出一包九分钱的羊群牌香烟，递过来。我装模作样抽起来。呀，那又苦又涩的烟味，直呛得我连连不断地咳嗽，那丝丝缕缕的烟气，熏得我差点流眼泪。当时，头晕目眩，心中难过，光想呕吐。
　　上中学时，给我教语文的张老师，他抽烟的情景却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记忆。每当讲完课给我们布置完作业，他就抽起烟来。他用食指和中指很优雅地夹着香烟，打火之后，狠狠地猛吸一口。随着烟气一股脑儿流入体内，就见他一阵阵持续不断的猛烈的咳嗽，身子前俯后仰，脸被挣得通红，似乎特别痛苦，差点背过气去。等你缓过神来，就看见有烟气从他鼻孔中咕嘟嘟冒出来，从嘴中长长地喷出来，前头带着一溜烟圈，袅袅而散。这时，他抬起头来，扬眉吐气，悠然自得，简直神气极了。他是把烟气先吸进口里，咽到肺里，再从鼻孔和嘴巴里艺术化地吐了出来。看着他吸烟既香甜又神气的情形，虽然许多人艳羡不已，但是我鉴于第一次的抽烟经历，却怎么也想不通，这烟难道有肉香，有饭馍香？难道不吃不行吗？
　　那是1988年，我刚从师范毕业，教育局捎丢了我的粮户关系。我在补办粮户关系的过程中，说实在的，是香烟帮了我的大忙。开始，我拿着教育局开的证明，找有关单位的有关人员，他们生硬冷蹭，我碰了不少钉子，吃了许多苦头，敢怒不敢言。后来，一个精通时务的好心人告诉我，带上烟。于是，我买了满满一布兜延安牌香烟，每个衣兜装的都是，见人就发。这时，周围帮我出主意的人有了，旁边帮我说话的人也有了，具体办事人的表情也温和了，更有耐心了。就这样，我一路带着香烟过五关斩六将，磕磕碰碰，坎坎坷坷，走过了彬县公安局、粮食局、城关派出所、城关粮站，走过了永寿公安局、粮食局、永平派出所、槐山粮站。然而，就在槐山粮站，我却遇到了最难缠的小鬼。那个人，啥原因也不说，就是推三阻四，不给我上粮食关系，弄得我来回往返跑了几百里路，在粮食局也回去找过，他就是抗着不办，真是碰到鬼门关了。我弄不清器眼，又无计可施，当时都绝望了。90年的阴历三月，我跟随村里人到槐山给家里买返销粮，第四次找他。那天，我狠狠心，花五十元买了两条延安牌香烟，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他啥话没说，就给我办了，还给我批了每月三十三斤粮的标准。谢天谢地！当时，我悲喜交集，欲哭无泪。家里年年没粮吃，我却近乎三年没有吃到自己的供应粮。人常说，钱财可通神看来，烟也可通神啊！
　　第二次抽烟的时候，那是1994年。当时我已经26岁，工作了六个年头。也许是我不善于交际应酬，也许是我身上书生气太浓，也许是我不谙人情世故，尽管平时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业务干得呱呱叫，但许多人却在背后讥笑我，说我不懂社会。后来，我也发现，一些能抽烟、能喝酒、能打麻将、能胡说浪谝，甚至能海吹神聊的人，总是花面逢迎，左右逢源，混得如鱼得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难道抽烟和人情世道有关吗？结果是肯定的。于是，我便常常买了烟装在身上，见了熟人就凑上去发一根，寒暄几句，套个近乎。果不其然，周围许多人一下子和我的距离拉近了，也热火了。为了友好地融入社会，也能赢得这个群落的友好，我开始抽烟，而且慢慢地上了瘾。这时，我才真正醒悟到，原来香烟和人情世态有关，特别是在抽烟早已成为中国人的一种习惯行为时，香烟，已经是世俗社会交往中一件不可忽略的利器。大到求人办事，送几盒烟，或者送几条烟，小到向人问路，敬根香烟，效果是大不一样的。
　　是香烟带我走上了社会、融入了社会、认识了社会，也一步步地走向了成熟。
　　说真的，抽烟对人没有一点好处，实在是一种坏习惯。虽然现在的烟盒上都非常醒目地写着：吸烟有害健康、尽早戒烟有益健康。但是，吸烟一旦上瘾，只能是越抽越多，越抽越凶，很难戒掉。有人说，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有人把抽烟叫做插氧气。有人把香烟比作精神食粮。不管说得多么好听，抽烟毕竟是一种不良习惯，首先对人的身体非常有害，可以导致气管炎、咽炎，甚至肺癌。其次，是很费钱的。烟瘾越大，越费钱。烟的档次越高，越费钱。农村人有句老话说：三年不抽烟，省一个老驴钱。这话是很有道理的。现在的社会，一个忠实的烟民，哪怕抽最便宜的香烟，再怎么说，一年也得耗费几千元。于是，戒不了烟的烟民们，有的就变得非常鬼精，一天买一包烟，放在抽屉里，数着抽；有的就四处给人要着抽、蹭着抽，即使自己装了烟，也不给人发烟，只是从衣兜里捏一根出来，又捏一根出来，只顾着自己抽，显得非常吝啬。
　　一些人之所以能长期抽下去，也和心情乃至工作有关。参加工作二十几年来，前六年我一直是不抽烟的。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就抽上了。记得有一回，家里出了个事，我极度苦闷，极度闹心，整夜没有合眼，一根接一根，烟不离嘴，到天明，抽了三包烟，直抽得头昏脑胀，满嘴麻木，没有一点味觉。说真的，多少年来，一遇到难顽事、烦心事、伤脑筋事，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抽闷烟，一根接一根，不熄火。就像有的人，愁肠百结的时候，借酒浇愁，而我是借烟散愁愁更愁。再就是，对于一个已经具有多年抽烟习惯的人来说，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时候，非抽烟不可。所以有人说：材料是烟熏出来的，这话还蛮有些道理。
　　记得十年前，在学校教书那阵子，我每每致虚极，守静笃之时，心血来潮，总要伴着袅袅的烟雾，独抒性灵，对着电脑，噼噼啪啪地敲着键盘，或洋洋洒洒地写些扣人心弦的故事，或酣畅淋漓地写些红情绿意的散文，或热情奔放地写些迷离朦胧的诗歌。常常是写着写着，就进行不下去了。那种感觉，就像产前艰难的阵痛，就像即将分娩一个新生儿，激动而无奈。这时，便抽着烟，低着头，在房间踱来踱去，苦苦寻觅着一条出路。若逢月朗星稀，就趁着清夜无尘，来到偌大的操场上，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回头一看，在这个不眠的夜晚，天上一轮月，地上一盏灯。天下皆睡我独醒，好不快慰。忽然间，一个念头从眼前闪过，我茅塞顿开，连忙扔掉烟屁股，向宿舍跑去。
　　后来，我听从命运的安排，无意间转到了县政府办，专门干起了行政公文综合材料。虽说行政公文材料有一定的程式，可资借鉴，枯燥乏味没意思，但要干好，干得让领导满意，却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近十年来，我在这个岗位上加过无数个班，熬过无数个不眠之夜，写了许多材料。一遇到催紧的、心中没底的材料，总是觉得很难产。这一点，跟写文学作品不一样，思路暂时打不开，宁愿先搁置下来。紧三火的公文材料，写不出也得硬着头皮写。尤其是摊上不过夜的材料，我只能提前准备好两包烟，先静静地坐下来，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边抽烟，边冥思苦想；边抽烟，边艰难地硬写。写了，废了；废了，再写。如此反反复复，往往是思路打开了，烟也快抽完了，烟灰缸谷堆了。所以，好些人说，一进我的门，一股浓烈的烟味总是扑鼻而来。
　　就这样，抽着，抽着，穷愁潦倒也好，喜从天降也好，出门干活也好，闭门凝思也好，香烟总是穿肠而过。如今，香烟已经伴随着我走过了近二十个春夏秋冬。所以到此，我只能说，香烟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