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登临意彷徨

　　四十岁后，每到年终岁末，便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和焦虑。
　　如正午太阳偏西之后，人生无疑进入下半场了，渐觉时光的碾压与造物的无情，在酒酣耳热之余，一年悠忽就过去了。
　　回首茫然，感受到一种无可奈何的空洞与虚无，无数琐碎砌满的一无所成，笑脸在的虚与委蛇的周旋中打发了，怀抱孤独默默承受冷暖沉浮。
　　一年之中，总有这么几回特别想找个人喝几杯，哪怕只是默默相对而坐地。当这种奢侈的闪过脑际，在繁华的鼓楼大街的路口踟蹰之时，璀璨的灯光下年轻男女带着盈盈的轻松的笑意，穿梭在鳞次栉比的酒楼店铺，裹紧衣服，匆忙回家。
　　当你年轻时，由我之境，就像后海夏日轻柔的夜风一样自由。中年之后，便进入无我之境，在忙忙碌碌的琐碎再也见找不到自己了。触碰了下现实的坚硬和冰冷，丢掉了年轻的热情和想象力，我心怀恐惧，害怕变成不痛不痒的麻木。痛苦和热爱让人有了同样的敏锐，面对汹涌而来的俗流，顺应它拥抱它，抗拒它，避开它？在迷雾重重海上，灯塔的光芒淹没在茫茫的黑暗，人生航程便是如此？
　　这些年，有的至亲逝去了，有的故人陷入困境了。一趟趟跑医院，目睹排成长龙的病人和家属，深刻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某时故地重游，人非物亦非，往事已无从追忆。曾带孩子至鼓楼广场溜达，被其他小朋友误作孩子爷爷，面容憔悴苍老如是。牙摇齿松，腰背酸痛，此躯不堪驱使不堪负重矣。想想半生尚要老骥伏枥，不由气短！
　　茫茫荒野，旅人独行，风沙打面，歧路徘徊，不知荒野的尽头是荒野？沼泽？还是绿洲。诚然，希望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带来了一种短暂的亢奋。当我们不再希望，不再相信的时，满眼是玩世的世故和圆滑。
　　某个夜晚，踟蹰在胡同深处，万籁寂静，一弯圆月高悬，不经意间回想起年少时在乡间的夏夜，繁星满天，胸襟顿为之打开。又曾在秋日熏熏的暖风中卧在山巅的巨石上，山坳松涛阵阵，刹那间忘记了自己，一股淡淡的喜乐在心头泛起。
　　大都市似乎没有了这么分闲适和从容。一年到头忙忙碌碌，不知庭前花开花落。
　　古人坐飞天遁地之想象，为的是不羁的自由，而现在科技可轻松实现，人渐渐异化成工具，失去了丰富的想象力。人心安理得地沉迷科技制造的各种繁荣，不可自拔，无药可救，无可挽回地被其奴役。在俯仰皆是的各种便捷应用面前，迷失了自我。
　　想古人在劳作之时，尤能以劳动号子相互愉悦。而如今那些垄断的互联网平台通过算法驱策大量的劳动力连喘息的工夫都没有。连消极抵抗的机会都没有了。如果人脑可以随便连接机器，那么对人进行操控或者监察人的思想还有多远呢？道德在面对如今无以伦比的商业利益早就软弱无力了！
　　人类一向高踞在上俯视同处在一个星球的动物植物。像这城中千年的古木，参天的枝叶随凤婆娑，难道不是在悠然的愉悦么，它们冷眼看着一代又一代人为生存为利益为莫名其妙的东西勾心斗角、痛苦地度过短暂的一生。当亿万人沉溺在网络世界互相诋毁谩骂之时，以为这照见了人间正义之时，草丛中一直野兽懒洋洋嗮着阳光，小区的槐树光秃秃的枝头，几只肥胖的麻雀悠闲的跳上跳下。
　　当然，一个平庸而油腻的中年男人说这些不过是杞人忧天。眼前最现实是，每月工资、房贷、项目、各种在职场上赖于生存的关系、孩子的课外班和功课，家里老人的身体，没完没了诸如此类的事情。年底算算账，无多余粮，心里发慌！祈祷来年有个好年景，多收了三五斗吧。记得小时候，每逢卖完晚稻，夜里，父亲独自坐在巷子里的石块上一锅锅的抽旱烟，心里在盘算一项一项的开支。过去有田有地，精打细算似乎还能勉强维持，而在城市，失业简直是一个巨大诅咒。新闻说这两年断供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样的寒冬，流离失所的人们能躲在那里去呢？！
　　做父母的，大都是栉风沐雨披荆斩棘希望为子女垫出一个好位置来，希望他们能够得到幸福和快乐，一代一代的，无论贫富。好吧，这大约是希望所在。
　　未来大概会更好吧。
　　不管惆怅与否，新的一年翻开了，像快马驰骋，不会停下来等候。我们所要做的，仍像父辈耕种一样，就得育种施肥，希望有个好收成，多存点粮食，待下个年末到来之时多一点悠闲和从容。
　　大疫尚未去，且录一首宋人诗，祝愿各位亲朋好友平安、幸福！来年多收三五斗！
　　归来今夕岁云徂，且共平安酒一壶。
　　浩劫定中逃得过，旧愁空外看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