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当过老师,也打过学生。我是用书打的,那时候我才二十来岁,在初中教语文。 总有些男孩子,嬉皮笑脸的,把我不当老师。当我领读课文的时候,他们就做小动作,要么爬在桌上打瞌睡,要么乱讲话。我在教室的路道转。看见捣蛋的,用书狠狠搧一两下。当学生们听到啪啪的响声回头看的时候,我早已又摇头摆尾领读课文,似乎什么也没发生。那个被打的学生吃了暗亏,却没在女同学面前丢面子,也知道了我的厉害。就认真地跟着诵读。 如此这般,当我领读的时候,男孩子们都知道,鱼老师打人开始了。每当啪啪声响起,就知道又有人让书打了。却不知道谁挨了书打。叫学生不伤自尊又长点记性,让他们好好学习,可见我这个小老师还是很敬业的。 不打学生的老师,不是好老师,至少没有责任心不敬业。当然我指的是惩戒,不是把娃往死打。那是犯罪,不是育人。 惩戒,如同成长中的幼苗必然要经历的风雨雷电,只有适时、适度的惩戒教育,才会让未成年人在风雨中茁壮成长、开花结果。 要是唐僧只会唠叨,没有金箍咒念,孙悟空能乖乖的听话,西天的经能取回来? 当年有个家长见到我的时候,就说这小子淘气了,你就打。打不死算你的,打死了算我的,都是为娃好。我不傻,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当你打了他娃的时候,他们就立马跑来闹事了。 我记得当年有个教数学的老师,就差点惹出大乱子。冬天的时候,有个男学生上课扯女学生辫子,女学生疼得尖叫。课上不成了,他很生气,过去扯了下男学生的耳朵。没想到天冷,耳朵很脆。一扯,烂了一条口子,血流不止。吓死他了,赶紧课也不上,去校医务室给包扎了。 后来的画面我如今还记得,学生的父母一人拿一根棍子。追着数学老师在校园里跑。学生、老师都看着,像看一场免费的马戏。他爸爸边撵边骂,臭老九!刚刚把你们解放了,就张狂得不知姓啥了。敢打我的孩子,我打死你。 校长出来了,挡住了他们。校长说,你孩子那么娇贵,那就转学吧。老师扯的耳朵,我们负责治好。学生的父母本来想诉苦,没想到校长让转学。学生母亲说,孩子的耳朵都弄烂了,你们还有理啦?校长说,女孩子的辫子,也不能扯,扯了是耍流氓,一对一平手。你俩拿个大棒在校园里撒野,信不信我会报案。父母俩互相看一看,父亲说,我那儿子也不是好东西,他回去胡说,我们上当了。我们走还不行吗?千万别报案。男的拉着女的走了。后面一片哄笑声,还有老师们的鼓掌声。三十六次过节了孩子王不该苦笑 当年的学生家长多么淳朴,多么通情达理,校长多么负责呀。他们知道,惩戒教育也是必须的,孔子当年还有戒尺呢。 如今的老师难当多了,学生不能打骂,即使学生已经淘气到扰乱了课堂秩序,成绩一降再降,老师都不敢深说,生怕伤害到孩子和家长脆弱的心灵。 因为出了事,总是老师的错,学校训,大小领导不分青红皂白只给处分,还得受网络暴民群殴。为了安全,有门路能改行的调走了,不能走的佛系老师也越来越多了。 就连官媒都怒了,大吼一声,跪着的老师教不出站着的学生。 (二) 啥叫敬业,啥叫责任心。好老师都知道。孩子进了校园,就得先教他做人、再教知识。尽管负责的老师往往出力不讨好,还得尽心尽力,谁让你是老师呢?哪怕家长发飚也得陪着笑脸。 我的丈人丈母都是老师。我丈人是数学老师,课教得好,脾气也大,老把生活想得像数学公式一样简单。 他有一个女儿在企业的上班,还是当年吃香的大学生,想调到一个事业单位。那个单位就需要一个会计。已经在那儿帮了好多年忙了。调动了几年,硬是调不进去。好多工人、好多没文凭的人都进去了,就她不能进去。趁人家得病送的小钱也让退了,管他的市长批字也不认。单位的领导去问为啥,那个局长拍着桌子说。我宁愿不当这个局长。也不能让她进。 问题大了,成了个无解的数学题,她的老公满世界调查。当年老公和那个局长还是朋友,他为什么这样苦大仇深呢?后来才知道。还是因为我的丈人太负责了,教数学的。老以为112那么简单。他是班主任。有回开家长会,非要让调皮的男学生父亲来。 那个在外县当副书记的父亲太忙,不想来。我丈人说当官有啥了不得,你不来你儿子不能进教室。孩子回去闹,那个领导连夜赶回来了,见了我丈人。生生挨了半天的训。我丈人说,比你大的领导都能来,你比他们还忙?只要学生在我班,谁都只有一个身份,学生家长。那领导走出校门的时候,心里肯定不爽,也许发誓说,我也当过老师,没见过这么机械刻板的?我这辈子谁都不恨,就恨这个我儿子的数学老师。 那个领导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啦,他也是个好人,后来退下来时事也办了。但中间的难畅没经历过的人没法明白,一言难尽呀。 我知道,好多人对老师都有偏见的,希望老师就是圣人,对谁都好,照顾所有人的自尊,实际上是错的。老师也是人,也有大家都有的烦恼。老师不是神,不是妖,是和你一样的人 (三) 因为我戴了个眼镜。陌生人猜我是老师,我也有老师的毛病。念了些书,老想说话。见了年轻人,老以为他们啥都不懂,结果话说得太多,像爱讲话的领导一样让人烦。 当初叫我鱼主任,怪怪的。这几年叫我鱼主席,听着像官场开会,陌生得很。倒是叫我鱼老师,我挺受活,因为我当过老师。这个称呼不退二线,也不退休,舒坦。 本来以为是小地方的我这样,没想到网上还有些念过书的高校的老师,话多,说一些人不爱听的话,自以为是公共知识分子。 念过书的人,都有点小天真,以为是屈原,忧国忧民。他们总是忘了自己的老九身份,忘了沧浪之水,可以洗帽子,也可以洗脚。关键在水质好不好。水清了,多说些实话。水脏了,不陪你玩了,当闲云野鹤的商山四皓去,采商芝喝水酒,也美着哩。 知识分子让人骂不奇怪,谁让你戴眼镜,又不是领导还话多,显摆你能逞得很,去地里挑担粪试试? 其实公知的名声早臭大街了,大学教授早就戏称叫兽。骂领导有风险,骂他们像骂作家一样,警察不会敲门,还会有网民喝彩。谁让他们是地位不高的臭老九呢。 百度上说,老九一词最早出自元代。当时的统治者为巩固统治,按职业将人分成十等:一等为官,二等为吏,三等为僧,四等为道,五等为医,六等为工,七等为猎,八等为民,九等为儒,十等为丐。儒就是读书人,排第九位。 WG中以阶级斗争为纲,斗争的对象是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还有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排在斗争和改造对象的第九位,因而在老九的前面往往冠以臭字,呼作臭老九。 (四) 敬业的当一辈子老师的老丈人,已经八十好几了了。夏天的时候,他教过的72级学生聚会,一定要叫他去参加。远在柞水,好在水阳高速通了,两个小时能到。家里人都不同意,可他还一定要去,那是他教了二十多年书的地方。学生们用小车,接走了他。 两三天之后,回来带着一个大大的照片。他像个大领导一样坐在中间,笑得开心得很。他的学生都六七十岁了,好几个白发苍苍。他说,哦,变化太大了,逛了秦岭隧道,牛背梁和金米村都去了。那可是大领导去过地方。人多的很,我还排队摸了摸那棵山核桃树。老师正中端坐,领导旁边站台,做梦呢 我说,你那些学生你打过没?他说,不是真打,推搡几下。不打不成才,好多都打过。因为打过的印象深,印象深才叫我去呢。他又说。老师和家长一样,都没有坏心。人像树一样,看树歪歪长,就要往直的扳一下,那也是老师的职责。 记得京剧《智取威虎山》中,侦察英雄杨子荣打入威虎山,在对答如流的智斗后,赢得匪首座山雕的信任。因座山雕帐前有八大金钢,杨子荣被封为老九。座山雕挽留杨子荣的时候大呼老九不能走。 杨子荣手里有联络图,老师手里有知识迷宫图、有文化种子。尽管中小学老师是知识分子的底座,却是一个民族站起来的第一块基石。 尽管老师和众多知识分子一样老是红一阵黑一阵,以黑为主;香一阵,臭一阵,以臭为主。可只要有孩子,就不能没有老师。 能教育人的地方,只有三个:家庭、学校和监狱,家庭是最重要的,当家庭不能教育时,学校还可能挽回,但是当学校不能教育时,只剩下在监狱里呆着了。 对于老师,孩子上学时巴结,毕业了骂,那是人品不好。 没老师,得当睁眼瞎,进城连男女厕所都认不清。不上学,农民娃要么一辈子戳牛尻子,要么出去打工,出力流汗还得受人白眼。 孩子是国家的明天,更是家庭的未来。不尊重老师的社会,看不到希望。 老九走了,明天就走了。老九不能走,明天才会更美好。 图片来自网络 摘选自:鱼在洋说,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