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惨烈的武强郭家院战斗

　　在抗战初期的武强县郭家院村，曾经发生一场悲壮的战斗。我八路军北上挺进支队二营被数倍日军包围，经过浴血奋战，有100多名八路军战士壮烈牺牲。但是，由于史料较少，武强县党史资料中也仅是记载了郭家院惨案（战斗）的片段，无法还原整个历史过程。现在的郭家院村民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战斗的原貌。
　　最近参考武强县党史以及整理了多名网友发表的文章，基本还原了这次战斗的整个过程。以此来警醒世人，告慰先烈，记住那些尘封的过去，牺牲的生命，决死的英雄。
　　武强县烈士亭
　　在1939年7月18日（农历六月初二）傍晚，冀中抗日根据地，冀中军区统一指挥，准备围攻武强县城（现街关镇），参加部队有民众抗日自卫军，军区骑兵营（主要是封锁从深县通往武强的公路），八路军北上挺进支队赵东寰部参战的有一、二、三营和侦察大队。挺支第二营担任主攻，在营长佘书申的带领下，进驻了武强城东北二里多的郭家院村。三营在二营后约5里，接应二营，一营进驻城东南数里外某村，侦察大队进驻武强城东三里多的大刘村。
　　冀中军区北上挺进支队是1938年12月组建的部队（团级）。原东北军691团在吕正操的带领下奋起抗日创建了冀中抗日根据地。冀中军区为了加强大清河以北地区的抗日军政力量，决定成立北上挺进支队。调一分区21大队大队长赵东寰任司令员。下辖三个营，抽调三分区25大队一营编为第一营，抽调一分区21大队第三营编为第三营，调军区骑兵营归挺进支队指挥。到1939年6月扩编为三个营（增加了第二营）。此外还有侦察大队、深衡游击大队、晋束深游击大队共计6个营级单位。
　　挺支二营这个刚刚组建仅一个月的部队，到达郭家院村的第二天（7月19号），就和从武强县城出击的日军小部队接上了火。在战斗中，二营牺牲了一名战士。战斗规模虽然不大，但是交火暴露了部队的位置。为防备日军突袭，部队立即进行战斗准备，将村里的大部分妇女儿童都疏散到外村躲避。佘书申营长认为，现在村子四面都是大水，日军并不方便调动大部队围攻。而我军有两个连的兵力，驻武强城的日军并不多，如果受到攻击，是可以坚持到天黑转移的。因此反复权衡，决定在原地构筑工事，进行防守作战。
　　郭家院村只有一条东西大街，把村子分成了南北两个部分。村东有一个水潭，因为形似古代的元宝，所以被叫作元宝坑，村北有一块坟地叫作侯家坟，村东有一座小小的龙母庙，村西俗称西溃，有长城堤南北穿过。
　　二营是刚刚扩编而成的部队，装备很差，战士们手里大部分都是老旧步枪，全营最好的武器只是一挺缴获来的轻机枪。当时佘营长的作战部署，是将大部分兵力安置在村南，营部住在郭家院村东南角一带。而由一个大个子排长（姓名不详）率领着部分老战士，负责防守村北和村西。为了应付敌人的进攻，八路军构筑了工事，在院墙上开了枪眼，并且打通了不少房子。应该说如果敌人来个一二百人的话，二营是有信心守住的。
　　狡猾的日军得知郭家院村有八路军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草率出击。在7月20号，日军华北司令部就从深县调来了大队的援兵。在7月21号凌晨，大队的日军机动部队冒着大雨，连夜奔袭了60多里地，于拂晓时分团团围住了郭家院村。沿沧石路警戒的八路军军区骑兵营未及时发现敌人援军。
　　得到增援的日军兵力数倍于八路军二营，机枪火力更是绝对优势。日军到达村子外围之后，把主阵地设在村子北边的侯家坟。还在村东的龙母庙、元宝坑，以及河道河沟附近的几片坟地上，设置了火力阵地，布置了两挺重机枪和10挺轻机枪。日军趁着黎明之际，八路军熟睡之时，悄悄接近了村子。但是八路军的警惕性很高，为防偷袭，不仅在村子外围布设了哨兵，而且人员也是和衣而卧、枕戈待旦。鬼子兵刚刚接近村口，立刻被我街北的八路军战士发现，他们立刻开始阻击敌人。
　　冀中军民抗战影像
　　疯狂的日军见偷袭不成，立刻以轻机枪为掩护，直接向村西头发动了强攻。鬼子的火力极强，八路军唯一的轻机枪又配置在村子的东南角，在村西头并无自动火力，刚刚开战，我军就因为极度的火力劣势，而陷入了被动之中。我外围的三营和侦察大队等参战部队也数次向郭家院冲锋，但没有奏效。
　　在此情况下，村内的八路军战士们毫不怯战。在村西口抗击日军的，是大个子排长率领的一个排的老战士，技战术水平也很强。虽然事起仓促，但是战士们仍然占据有利地形，和敌人展开了对射。敌我双方的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但由于双方的火力差距太大，八路军只能且战且退。不久之后，日军的机枪火力就封锁了整个村子的东西大街。位于街北的八路军战士只能撤入侯家过道左右的民房，开始了节节抵抗。
　　据目击的村民回忆，当时大个子排长挺着刺刀，刚出村民郭文忠家的大门，就迎面碰上了两个冲在最前面的日军。他眼疾手快抬手一枪，打死了一个日军，然后马上和另一个日军拼开了刺刀，可是就在他的刺刀捅进日军胸膛的同时，日军的刺刀也挑破了他的肚子，肠子都流出了一截。在身受重伤之后，大个子排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提枪，转向街北过道而去。这时一个日军尾随追来，大个子排长立刻闪到了村民郭寿长家的大门后面躲了起来。随后这个日军也冲进了大门，在院子里四处张望。排长立刻抬手一枪将其击毙，但他自己因为流血过多、伤势过重而壮烈牺牲。
　　村西头八路军有经验的老战士比较多。他们虽然被敌人分割在侯家过道东西两侧，但是打得非常英勇顽强，和日军进行了多次的争夺战。不过毕竟鬼子人多、火力也很猛，过道东侧剩下的几个战士在日寇的团团包围之下，很快全部牺牲。而在侯家过道西侧，一些战士仍在坚持抵抗。而村里其他地方的八路军，听到枪声纷纷支援了过来。虽然子弹缺乏，使得他们的火力不足，但是战士们仍然凭借着精准的射击，把一个个敢于冲锋的日军打倒在侯家过道的巷子里。双方隔着小小的一条侯家过道，不停地对射和投掷手榴弹，一时之间，敌我双方竟然打成了相持状态。
　　侯家过道的西侧几十名八路军战士，在各班长的带领下奋起抵抗，一度将敌人挡在了侯家过道东边。日军看到强攻不能奏效，立即掏通了北侧碾棚院的土坯墙，绕过了我军防守的正面，进入了村民侯东来的家里。侯东来这个倔强的庄稼人，面对着凶残的侵略者，凛然不惧，高高举起手中的菜刀，一心要和鬼子拼命。结果手里的菜刀还没有落下，鬼子的刺刀就扎进了他的胸膛，惨死在鬼子的刺刀之下。战后村民们替他收尸的时候，他还怒目圆睁，手里仍然紧紧地攥着那把还未沾上侵略者鲜血的菜刀。
　　日军爬上了侯东来家的房顶，架起了机枪。居高临下，隐蔽在侯家过道西侧院子里的八路军战士被一览无余，很快就被日军的机枪所压制，日军的掷弹筒也很快响了起来。当时八路军据守的土坯院墙，根本挡不住日军的机枪弹和掷弹筒。据守在侯家过道西侧的八路军战士只能边打边撤，逐房逐屋地进行抵抗。土坯院墙被炸塌以后，再退入屋内进行战斗。在屋里也无法防御的时候，他们就打通后山墙上的老爷龛，从这处院子退到另一处院子，继续和日军死战。而在占领制高点的日军轻机枪的压制之下，这样的抵抗力度也在逐渐地减弱，村北的战斗形势，开始逐渐对八路军不利起来。
　　郭家院村北部只有几十栋房子，日军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八路军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终于到了接近中午时分，当战士们退到贾家大院的画作坊的时候，已经无路可退。四面都被日军团团围住，最后的死战开始了。不久，日军又炸塌了画作坊的院墙，战士们坚守在作坊里面，进行着最后的拼死抵抗。日军接近并爬上了屋顶，这些凶残的鬼子在屋顶掏出一个洞，然后往作坊里扔下了手雷和硫磺燃烧弹，画作坊里面顿时燃起了大火，大部分战士被烧死。少数从墙洞冲出的战士，也遭到北面埋伏在侯家坟上的日军机枪扫射，最终全部遇难。
　　冀中军民抗战影像
　　营长佘书申把大部分兵力，都布置在了村南的这一边，而营部就设置在村子东南角一栋砖瓦房的院子里面。为了防备敌人的袭击，二营的战士们在村里提前构筑了防线，在院墙上也挖出了掩体。当时全营唯一的一挺轻机枪，就架设在营部所在砖瓦房的房顶上，牢牢控制住了村子东西大街的东口。
　　而在这一方向，日军也同样投入了他们的重兵。日军的10挺轻机枪和2挺重机枪，除了3挺轻机枪攻打村西口、3挺轻机枪在龙母庙附近待命以外，其余4挺轻机枪以及2挺重机枪，全部用于攻打村东口。在两挺重机枪的交叉火力掩护之下，约一个中队的日军分成两个波次，分别在两挺轻机枪的掩护之下，从村东、村东南、村东北三面围了过来。
　　村南的八路军战士共有一百四五十人，他们在佘营长、高教导员的带领下沉着迎战，干净利落地打退了敌人的进攻。退后的敌人恼羞成怒，集中了6挺轻重机枪、十余个掷弹筒的火力压制我军，然后再次发起进攻。在敌人的火力之下，八路军把敌人放到100米左右的近处，然后同时射击，用排子枪把敌人打倒。而对于少数冲进过道的敌人，则在他们接近到三四十米的时候，一起扔出手榴弹，把他们炸了回去。
　　八路军机枪手爬上高房，用唯一的一挺轻机枪向敌人还击，把冲锋的日军打倒。恼羞成怒的日军就集中所有的轻重机枪，开始全力压制我军的轻机枪。我军的轻机枪只要一开始射击，就会被日军发现，然后就是密集的子弹射过来，导致我军的机枪手不断伤亡。但是，我们的机枪不断变换射击地点，打几发就换一个位置。我军的机枪手也极其英勇，主射手被打倒了，副射手补上，副射手牺牲了，弹药手拿起机枪又开始射击。在接近一个上午的战斗中，我军的轻机枪始终在不停地射击，每次都是在日军即将突破的时候，密集的弹雨就将他们打了回去。敌我双方的激烈战斗，从拂晓一直打到了近午时分，日寇始终没有突破村南八路军的防守。
　　冀中军民抗战影像
　　但是，经过近6个多小时的战斗，八路军子弹已经基本打光了。日军指挥官从我军逐渐减弱的枪声，判断出了我们的弹药不足。立刻调来了全部的轻重机枪和掷弹筒，用密集的弹雨压制我军的反击火力。八路军郭家院村的这两个连在弹药基本耗尽以后，终于抵挡不住了。日军不仅从村西口越过了侯家过道，开始逐渐压缩村北的八路军。而且还成功打进了村子东口，在几栋房顶上架起了机关枪，封锁了村子唯一的东西大街。八路军被日军分割成了南北两部分，无法互相救援。
　　村子的南边，日军凭借着轻重机枪的火力，逐渐压缩村南八路军的阵地，还击的枪声越来越寥寥无几了。经过艰难的战斗，村南的八路军100多人，最终被困在了郭书德和郭崇德两家的院子里。这两家住房虽然比较坚固，但是每个院子里都密密麻麻挤了五六十人，日军数挺机枪居高临下，开始对两个院子进行扫射，掷弹筒对两个大院进行密集的轰击。一时间，院子里的子弹、弹片横飞，把毫无防护的战士们打倒，八路军伤亡十分惨重。
　　面对危急情况，营长佘书申命令一部分战士继续抵抗，一部分战士将院墙打通，组织向村外突围。当时八路军的唯一生机，是坚持到天黑再突围。但是因为弹药不足，到中午时分就已经坚持不住了。而白天突围，危险性自然可想而知，当时正值冀中七下八上雨季汛期，晚上刚刚下了大雨，道路泥泞，当时的道沟里全是水，根本无法隐蔽和行走。在院墙打通之后，佘营长和高教导员一马当先，率队冲在最前面，战士们随后跟进。而围攻大院的敌人被留守的战士缠住，一时增援不过来。眼看着再有几十秒的时间，绝大多数人就能冲过村口的开阔地，沿着道沟顺利突围。
　　八路军刚冲出村口几十米的距离，就中了敌人的埋伏。日军架设在村东龙母庙附近的三挺机枪同时扫射过来，密集的机枪弹雨之中，营长和教导员先后牺牲，冲出来的七八十名战士也纷纷倒下。当时从元宝坑南侧，村街口一直到大井一带，遍地都是烈士们的尸体。而负责留守的和没有来得及冲出院子的十几名战士，在敌人密集的机枪火力之下，再无任何突围的机会，只得退回院内继续坚守，最终大部分牺牲。少部分战士则在子弹打光以后，不幸被敌人俘虏。
　　到了中午以后，日军终于占领了郭家院村，然后开始了疯狂的烧杀报复。当时郭家院村的老百姓牺牲也很大，除了前面提到的侯东来之外，躲在屋里的郭庆昌夫妇也不幸被鬼子打死。贾瑞恒的妻子孙秀荣抱着孩子打算出来躲避，结果刚走到院中，就被日军一枪把胳膊打断，怀里一岁多的幼女中弹死亡。50多岁的侯淑琴在自家院里被敌人一枪打死，侯润身在堂兄侯炳权的院子里被敌人打死，同时被无辜打死的还有侯书经、郭长安、郭双印等村民。郭满仓、郭满宏兄弟出来提水救火，结果却被日军打死。郭抽抽是个重病号，他躺在炕上不能逃走，结果被日军刺死在炕上。
　　到了下午战斗结束，日军又挨家挨户进行搜索，一旦找到受伤的八路军，就全部用刺刀挑死。日军杀人以后还放火烧房，而这股凶残的日军在杀人放火之后还不满足，在押解被抓的八路军战士返回武强城里据点的路上，又将这些放下武器的八路军俘虏，全部用刺刀挑死，尸体丢弃在武强县城东北角的大坑里。
　　八路军解放武强县城
　　郭家院村一战，我军赵东寰部青年二营自佘书申营长和高教导员之下，有大约100多人牺牲，村民也有13人惨遭杀害。在战士们的奋勇冲锋和战友们的拼死掩护下，仍有几十名八路军战士突出包围圈，向北顺着村西长城堤突围成功，然后转向了五里屯方向，最终甩掉了敌人的追击。当时的营青年干事王济民，那时候只有16岁，他是小范北牌村人，突围时纵身跳入了元宝坑，藏在小坑东侧的芦苇丛里面，最终躲过了搜查的日军幸免于难，战后返回了部队。当日午后，八路军全线奉命撤退，进行善后处理和整训，不久冀中军区把深衡游击大队改编为挺支二营。
　　1939年9月至11月，冀中军区在饶阳县东西岐村组建冀中军区警备旅，下辖一团和二团。赵东寰任二团团长，原参加郭家院战斗的北上挺进支队编入该团。后为适应敌后斗争形势的需要，进行了精简整编，整编后的二团叫基干团又称小团（辖5个连），一九四二年日寇五一大扫荡之后撤出冀中，在冀、鲁、豫广大地区转战。一九四二年九月入晋，后改为吕梁八分区二支队。一九四五年改为西北军区独立四旅十一团。一九四六年改为三五九旅十五团。一九四七年参加保卫延安的战斗，后进军大西北，改为二军五师十五团。
　　悲壮惨烈的郭家院村战斗后，村民自发组织将八路军的尸体，集中埋葬在了狮王殿和龙母庙等三个地方。大约七三年左右，郭家院小学操场西侧一座高大的烈士墓，因学校扩建，曾迁移到学校北侧。可惜的是，由于没有很好地保护，这100多名八路军战士的坟墓，至今已无准确位置，也没有树立烈士纪念碑，实为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