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孝文帝并不是北魏第一位想迁都的皇帝。 拓跋氏历来都有迁徙的传统,从嘎仙洞南迁后他们先落脚长川,后迁都盛乐,再后来又迁都平城。频繁的迁都使得拓跋氏族人早已免疫了,不过这次迁都又有所不同。 北魏定都平城至今已经将近百年了,那帮鲜卑贵族早已习惯了平城的富贵安逸生活,现在你让他们再次搬家颠沛流离,他们肯定要骂娘。这事儿阻力非常大,难度可想而知,但孝文帝不为所动。 其实在这百年间北魏朝廷也曾多次讨论过再次迁都,比如道武帝时期,攻灭后燕都城中山(今河北定州),道武帝巡视中山城,就冒出了迁都中山的念头。不过由于当时北魏刚建国不久,后方不稳,迁都又是大事,不可操之过急,道武帝不得不暂时搁置了这事儿。 到了他儿子明元帝在位时,在南征刘宋途中巡视邺城(今河北临漳西南),明元帝对这座后燕当年的军事重镇非常喜欢,也冒出了迁都于此的念头。遗憾的是也因为种种顾虑,最终搁置了迁都之事。 道武帝和明元帝两次迁都计划搁浅,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时机不成熟,当时北魏面对的问题还很多,还没到考虑迁都的时候。然而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到孝文帝在位时,北魏国力大增,尤其是献文帝和冯太后两代人为北魏的统治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东方的高句丽,西方的吐谷浑,北方的柔然,南方的南朝不是臣服,就是讲和,大魏的疆域日益扩大,统治日益稳固,形势一片大好,孝文帝认为迁都的时机到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令孝文帝感到忧虑,那就是朝中那帮反对汉化的顽固派,这帮人是反对迁都的死硬分子,只要孝文帝提出迁都,他们肯定会群起而反扑,这是个大问题。 这些顽固派基本都是太皇太后留下来的班底,现在虽说太皇太后不在了,但这帮人在朝中言必称太皇太后,一张嘴就是什么太皇太后说过什么,太皇太后当初如何如何,这话令孝文帝心里很不爽。 这等于是将了他一军,陛下不是口口声声孝顺于太皇太后嘛,陛下不是太皇太后的好孙子嘛,陛下不是忠于太皇太后的政策和路线嘛,那好,陛下好好看看有没有违背太皇太后的遗训。 太皇太后当年厚待鲜卑贵族,你这小皇帝却整天处心积虑算计你的叔叔大爷们,你安的是什么心! 当然这话,谁也不敢给孝文帝当面说,都是背后议论。 太皇太后就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孝文帝喘不过来气,不但朝政受控制,就连他后宫里的女人也都是太皇太后为他安排好的。他喜不喜欢,想不想要,这些太皇太后从不问他,直接给他送到宫里,他只能接受。国舅爷冯熙更是左一个女儿,右一个女儿,源源不断给他送女儿,他前后两任皇后和一个贵妃都是冯熙女儿。 仗着太皇太后的撑腰,那些侄女们在孝文帝面前也是嚣张跋扈。有一次,冯润和孝文帝闹别扭,冯润脱口而出:我让姑妈废了你!虽然事后太皇太后怒骂了冯润一顿,但孝文帝心底里的屈辱悲伤却是抹不掉的烙印。 可以说孝文帝对太皇太后为他安排的后宫一点感情都没有,在太皇太后死后的三年里,他以守丧为借口,坚决不踏进后宫一步,可见他内心的愤懑。 虽说朝政被太皇太后留下的班底把持,不过孝文帝也不是孤家寡人,他也有几个心腹之臣,比如李冲、高闾、任城王拓跋澄、彭城王拓跋勰、李韶、李彪、郭祚、张彝、崔光等人。 孝文帝后来下决心迁都,也有逃离顽固派盘踞的平城的意思,他要跳出去,到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他的伟大事业。 这件事他没有声张,而是先召集他的心腹谋臣商议,先征求他们的意见。 听说皇帝有迁都的打算,那些谋臣们纷纷举手赞成,这帮人大部分都是汉人,自然倾向于迁都到汉人故地中原去。不过在讨论迁都的具体城市时出现了分歧,众人各执一词,意见无法统一。 李韶赞成迁都洛阳,张彝主张迁都中山,郭祚倾向于长安,崔光支持邺城,意见不统一,只好由孝文帝定夺了。 孝文帝否决了中山、长安和邺城,主张选洛阳,他指出大魏既然是继承晋朝的法统,自然应当迁都到晋朝故都洛阳去,这才叫名正言顺。而中山、长安和邺城在十六国时期都是胡人短命王朝的都城,于国不吉,只有洛阳才是真正的王者。 众人听了孝文帝的解释,都心悦诚服,这事儿也就有谱了。 太和十七年(493年)五月,在老臣拓跋丕的奏请下,孝文帝下旨册立冯熙之女冯清为皇后。 在此之前,孝文帝的皇后之位已经空缺多年了。孝文帝早年宠幸林氏,林氏为他生下了长子拓跋恂,后来拓跋恂被立为太子,林氏也如愿立为皇后。不久遵照祖制,林氏被赐死,孝文帝悲痛不已,后来就绝口不提立后之事了。 这件事儿令太皇太后很闹心,她是想把自己的侄女冯清推上皇后宝座的,但孝文帝一直回避这个问题,让她很无语。太皇太后临终前特别叮嘱孝文帝要册立冯清为皇后,而孝文帝心里真正喜欢的是冯清的姐姐冯润。但为了满足太皇太后最后的愿望,他只能点头答应。 如今太皇太后的铁粉,老臣拓跋丕再次提出册立皇后,孝文帝只好下诏立冯清为皇后。 立后大典结束后,孝文帝将拓跋家族自太武帝以来的宗室子孙请到宣文堂吃饭,名为家宴。这帮皇族里数东阳王拓跋丕的辈分最大,自然由他坐在首座。几杯酒下肚,拓跋丕便又开始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了,大伙儿也都喜欢听他讲故事。 孝文帝心里有事儿,也没心思听拓跋丕唠嗑,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向皇族们摊牌迁都之事,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