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是歌的海洋,这里各族群众祖祖辈辈都喜欢唱山歌。他们唱天唱地唱日月,唱生唱死唱悲欢,用歌声向大地苍穹、人间世界发出心灵的呐喊。 湘西无人不爱歌 在湘西,出色的歌手,被尊为歌师傅,最受百姓敬仰。扁担花就是这众多歌师傅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 扁担花(19071980),本名舒克亮,人称亮五爷,沅陵县肖家桥乡大坪村人。他五岁开始学唱山歌,启蒙入私塾,四书五经,总记不住,别人一句生动的山歌,却过耳不忘,为此没少挨教书先生的板子。 但这并没能扼杀他对山歌的痴情。长大成人后,他遍游湘西各地,四处拜师学歌,业艺飞速长进,不到而立,就已成为湘西歌台擂主,同行送了个扁担花的绰号给他。 湘西农村称豹子为铜钱花,老虎为扁担花,是真正的山中之王。送他扁担花绰号,就是尊其为湘西歌王。久而久之,他的真名倒没人记得起了,扁担花就成了伴随他以后半个多世纪的艺名。 公园山歌手 扁担花的山歌,无论是唱时政,还是唱生产、生活和爱情,都有一个贯穿全部的特点,就是与人为善、喻世警人,用轻松幽默的语言对美的东西进行褒扬,对丑的东西进行讽劝和鞭挞,真正的让别人的生活因为有了他的存在而更加美好。 扁担花歌友覃凤道评价他说:五哥心胸豁达,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是妙语联珠,不言一个‘愁’字。五哥懂医术,常常用它为人疗疾,却从来不取半文。他用他的歌为朋友夫妻、情侣、家庭排忧解难。五哥为人真诚,既不媚强,也不躏弱。这也是他的歌得以广为流传的一个原因。 扁担花有个朋友,夫妻俩不和,闹到打架离婚的地步,扁担花知道后,就主动上门劝和。他来到朋友家里,正巧看见朋友的妻子在水井边磨刀,他就唱道:刀一生锈怎不禾, 今朝放在石上磨; 磨刀犹如占道火, 要比以前好得多。 唱完,他就将刀抢在自己手中,要朋友的妻子回歌。女人不肯,要扁担花自己回,扁担花就又唱道:要比以前好得多, 日后不要荡和磨; 刀把捏在我手上, 不准旁人胡乱拖。 经过扁担花的山歌相劝,这对夫妻后来终于和好如初,恢复了美好幸福的家庭生活。 有一年,荔枝溪乡苏家湾有一对青年结婚,扁担花也前去喝喜酒。不知什么原因,酒席散了,新娘还是不肯入洞房,直到寅时,还守着火坑烤火,眼看良辰吉日将过,可急坏了新郎官和他的父母。这时有人出主意,说请扁担花来准行。于是把扁担花从梦乡扯起来到喜堂。扁担花问清新娘姓江名红姣,就开口唱道:一副担子往屋挑, 挑的生姜红辣椒。 妹呀, 买起为的打口味, 你为何准看不准捞。 歌声甫落,满堂大笑,新娘子自己也忍不住噗哧莞尔,红着脸跳下火床,埋头跑进了洞房。 沅陵山歌唱进城 扁担花也时常用山歌化解邻里纠纷。罗家村有两个生产队共用一盘水碾,彼此经常为用碾子的事闹矛盾,搞得两个队的群众互相见了都仇人似的。扁担花为了帮助村里调解这件事,就把两个队长都请到碾房,用山歌劝他们说:水碾本是岩碰岩, 你一掀去他掀来。 只要中柱立稳当, 水碾由你巧安排。 两位队长听了,都有所感悟,认识到两队群众之所以为水碾扯皮,主要还是自己这根中柱立得不够稳当。于是当下两人就互作自我批评,握手言和。多年解决不了的一个矛盾,就在这短短的几句山歌中化解了。 对生活中的一些不良事物,扁担花也总是用歌声进行劝谕和鞭挞,都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大坪村有个歌手,是个跛子,心地善良,就是嘴不饶人,经常唱些词语刻薄的山歌来挖酷别人,人际关系非常不好。有一天,他和扁担花相遇,要扁担花唱歌,扁担花也早就想找机会教他为人别太刻薄,于是随口唱道:大坪有辆解放牌, 东面倒来西边歪。 里面机子是好的, 可惜外面坏轮胎。 这个歌手听后,一言不发,他是既惭愧又感激。惭愧自己刻薄伤人的毛病,感激扁担花对他良心本质的表扬。从那以后,这个歌手再也不唱挖苦讽刺别人的山歌了。 街头山歌互动表演 有个扁担花熟悉的歌手,趁在未过门儿媳娘家烧石灰的机会,不但与未来的亲家母搞上了男女关系,而且把快过门的儿媳也弄到了自己的床上。消息传来,举村哗然。扁担花作为同村又同是歌手,更是羞愧难当,专程赶了几百里山路,上门谴责那个伤风败俗的歌手:你烧灰本事实在高, 新一窑来老一窑。 上下灰场都占到, 问你别人烧不烧。 被扁担花如此一番责问,那个歌手无话可答,赶紧卷起铺盖,另寻地方找功夫做去了。 扁担花唱山歌出了名,也有不服气的,经常来找他比歌,但是鲜有对手。 高坪乡有个名气不小的驼背老歌手,为了找扁担花比歌,自带粮米来到大坪,正好路遇扁担花。但他不认识,就向扁担花打听,在哪里能够找到扁担花。扁担花问清他的来意后说:你要和扁担花比歌,先唱个我听听。老歌手就果真唱了一个,扁担花听罢,觉得其歌太一般,也就回了一个:虾公头上一撮毛, 驼个背来弓起腰。 你是岩上干虾子, 一闻没有腥气骚。 老歌手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扁担花,听了他的对歌,心想大坪这地方惹不得,还没进村,就败下阵来,也罢也罢,当下就打消了挑战扁担花的勇气,回头循来路气鼓鼓地回去了。 解放前,扁担花因为唱歌,曾经与湘西北地区的部分地主豪绅、土匪头子有过来往。解放后,区中队将扁担花拘留审查。后经内查外调,证实扁担花解放前与地主、土匪的交往纯为唱歌,并无其他恶行,就将他予以释放。当晚,他为此唱了一首山歌:小小船儿江中漂, 只怪当初撑错篙。 一匹老桨拌落水, 反手过来趴住锚。 在这首山歌中,他总结了自己的过去,也表示了将来跟着毛主席、共产党走的决心。歌中用桨、锚(蒋、毛的谐音)分别代指蒋介石、毛主席,言简意赅,功力可见。 山歌表演深受城乡群众喜爱 扁担花一生都是在山歌声中度过的。他用山歌乐己悦人,深受群众爱戴。晚年身患重病,四面八方的歌手们,一拨一拨来到大坪探望他,用饱含深情的山歌安慰他,病榻上的扁担花无以回报,也以歌作谢:朋友都往这里摸, 悠悠情怀无座落。 壶中无酒不留客, 死后帮我唱个歌。 1980年正月,扁担花在临终前要妻子三次登门,请来当地歌手张千金。他对张千金说:我这一辈子,穷困潦倒,除了山歌,什么也没在世上留下。请你来,帮我为世上留下最后几句歌。说完,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唱完了他生命的绝章:出生只有这一坨, 无脚叫我怎么摸。 五月二十未开会, 而今只得钻草窝。 民间传说,五月二十是群龙相聚的日子,扁担花在这首山歌中,比喻自己苦心修炼一辈子,也没有唱出湘西去,成不了大泽之龙,最后还是一条钻草窝岩穴的小蛇而已,其情其景,催人泪下。 扁担花一生的山歌作品,不下五万首。他的山歌,全部来自生活的提练,形象生动,比喻贴切,好懂易记,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因此深受百姓喜爱,至今仍在民间广为传唱。湖南省政协委员、著名词作家石煌远在读了他的部分遗作后,感慨万千地写道:由于这些东西的存在,我的诗,我的歌,就连我的思想、灵魂,连同生命,都显得苍白、乏味,显得那样的没有价值。这段评价,扁担花九泉有知,也当笑而瞑目了。 (网络图片,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