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黎族作家日记黄梵王下乡的王

　　走进黎族作家日记
　　黄梵：王下乡的王
　　王下乡是可以去梦的地方，因为梦就在眼前。
　　绿色不只像巨浪，可以把视线抛向空中，也像风筝，可以将迷路的视线慢慢收回，再像鱼钩，把它甩入深潭、河汊，让澎湃的思绪寻到静思之所。当我跟着黎族高人杨荣辉，沿南尧河赏景，吸引我的对岸山壁，渐渐像古画不停变幻着年代和主题。某处拐弯的山壁，突然变成了范宽《溪山行旅图》的山壁，似有向我迎面撞来的冲动。待到河道变直，我又感受到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的笔墨情调，那是用最轻的力，挥舞一柄最重的剑，四两拨千斤的功力，令我只能膜拜。偶尔，山壁也没有忘记古代逸品，笔墨随意潦草的深处，显现出淡定从容的心境。难怪杨荣辉会用喊号子的洪亮之声，骄傲地宣布，这里叫十里画廊。
　　昌江王下乡十里画廊。
　　某天，我和杨荣辉坐在洪水村的稻田前喝茶，他指着远处的霸王岭说，那里发现了人类遗迹和岩画。岩画一词让我坐不住了。我知道，中国最早的岩画是内蒙古阴山岩画，距今不过一万一千年。人类最早的动物岩画，是法国的拉斯科岩画，西班牙的阿尔塔米拉岩画，距今快两万年。我问：岩画年代鉴定了吗？答曰：材料已送中科院在鉴定中。不能再等，我迫不及待跟他上路，前往遗迹和岩画所在地钱铁村西半山腰的钱铁洞。当地人叫它地下宫。
　　黄梵在昌江皇帝洞。
　　一条狭窄的上山进洞之路，把我托举到洞口。我踩着遍布石头的蝙蝠屎，看见洞底有一个入口，据说里面就是地下宫。我的心思在岩画上，可是，它们在头顶上方的一个顶洞里，不靠绳索攀爬，无法入洞。作罢后，我恳请杨荣辉，一旦知晓岩画年代，务必告诉我。有人发现，洞旁有龙头状的石条，从山上伸下来。拍照之余，我觉得，先民们择此地而居，可能与我等一样，也品出了王下乡山峦的神秘和神圣。
　　记得前一日观览的皇帝洞，当地人又称黎王洞，确实也给人神秘之想。洞深处的一级级台阶，据说是自然形成的，却恰好可以供先民们，从容走上厅堂似的空间，进行祭拜。沿铁梯向上，爬出皇帝洞，不远处还有一个洞，叫皇后洞。洞深处的石壁上，凸起一块平坦的巨石，被称作龙床。我爬上洞底部的一个入口，据说里面可以通向一公里外的地下宫。攀爬之际，我摔了一跤，大概这是天意，兴许是嫌我的敬畏还不够，需要用摔倒的跪拜仪式来弥补。
　　来到王下乡浪论村后，我经历了入黎族区后的第三次醉氧反应，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好像有一个隔音带，要把我和世界隔开。前两次的醉氧反应，分别发生在五指山、尖峰岭。现在，醉氧已成了我心中的空气指标，只要出现醉氧，说明负氧离子已多到，心肺吃不下这么丰盛的氧气大餐了。那天，坐在我身边的杨荣辉，非常自豪于这里空气的纯度。这纯度似乎也留在了黎族人的眼睛里。他看你时，眼睛不只一动不动，也袒露着对你的全然信任。比如，为了让来人体会吃神秘果后的回甘滋味，杨荣辉索性把人都带进果园，任人采摘、品尝百元一颗的神秘果。
　　记得诗人林雪开玩笑说，王下乡可以理解成文言文，意思是王下到了乡村。游历完王下乡，我则想把王理解为，能让人心生敬重的事物。十里画廊，皇帝洞，皇后洞，地下宫，空气的纯度，黎族人眼睛和信任的纯度等，哪样不是王下乡的王呢？
　　2022年11月7日昌江
　　作家简介
　　黄梵，诗人、小说家、文学副教授。著有《第十一诫》《月亮已失眠》《浮色》《南京哀歌》《等待青春消失》《女校先生》《中国走徒》《一寸师》《意象的帝国：诗的写作课》等。诗歌代表作《中年》等收入众多总结性选本，诗歌在海峡两岸广受关注。长篇小说处女作《第十一诫》在新浪读书原创连载时，点击率超过300万，已成为书写知识分子的当代经典。受邀参加青海湖国际诗歌节、多伦多国际作家节、澳门国际文学节、哈瓦那国际诗歌节、新加坡文学四月天等。获紫金山文学奖、钟山文学奖、金陵文学奖、北京文学奖等十余项文学奖。作品译成英、德等十余种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