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八年年馑纪事南山背粮的艰辛历程三

　　南山背粮艰辛的旅程，一趟一般得四、五天左右。进入大山，山间云雾在脚下缭绕，衣襟当风，似沾带漂浮的白云和山岚。岭上阳光非常强烈，在山中的倒影，还能照人如镜，而在进山时的平川上，则见其色黯黯，岭上和岭下，光照的悬殊竟然如此之大。山风吹来，使人肌骨生寒，壮景开人心胸，沉浸在满目山景之中，是好久都没有看见绿色的人，疲惫的精神一时振起，也让人觉得无助、孤单和渺小。
　　虽然山峻道险，路曲峰回，而沿途却富于生机，荒山野岭还算顾惜行人，醉人的绿色，激动着人心，给人以精神鼓舞。一路嚼着甘甜的树叶，倒不觉得很饥渴，偶然还能遇到山泉水，洗脸解渴后，精神又为之一振。午后的山道中，背粮人竟然遇到一阵山雨，使他们疲惫的步伐和精神，得到久违的慰藉，同时也感到能找到粮食的希望。
　　弯弯山道，落差很大，峭壁上的悬崖，既危且高，似坏了的石磴垂挂而下，行人攀登至此，生死难卜，大气不敢出，唯恐自己的声息惊动石磴落下，遭粉身碎骨之祸！侧足三分而行，好不容易越过险境之后，好像手能握到天上的云气，咚咚惊心难止！一山放过一山拦，忽高忽低，走着走着，疲倦的双腿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很有些麻木不仁，不听大脑的指挥。十里崎岖半里平，一峰才过又一沟，深山似茧将人裹，深疑前头有路径。但寻找粮食的欲望，使人努力向前迈动似灌了铅的双腿。
　　山道弯弯，依杖蹒跚而行。夜幕降临时，年已56岁的曾祖父，坚持让跟随的年轻人，都在一个神仙洞里休息，他自己则在附近拔了一些干茅草，让他们躺在上面休息，又出去捡了许多枯树枝，在洞口点起一堆篝火驱寒，同时防止食肉动物侵袭。背粮人停歇下来，喝点山泉水，饥饿感即刻袭来，饿得人实在睡不着，在山洞中打转转。天无绝人之路，这洞中竟有山民祭献洞仙的一点食品，背粮人大喜过望！他们将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祭物，在火堆上烘烤后，就着山泉水下肚，觉得神灵的恩赐特别香。
　　不见人烟的山中，是动物的领地，五、六只山狼，在洞外嚎叫了整整一晚上；附近树上猫头鹰的惨叫声，一夜也没有消停；松风归雁之声，易生空谷回音，听起来更加凄切，似乎四面皆有神鬼窥视。背粮人虽然很疲乏，但实在难以入眠。曾祖父说自己年龄大了瞌睡少，由他在洞口抽烟值守，坚持让其他人放心睡觉，明天还要赶很长的路。
　　第三天上午，经过艰难跋涉，终于找到几户有粮的人家，若求佛者见了神庙，人一高兴身上的疲劳也减去不少。山里人过着清净迈俗的生活，自然古朴，独往独来，厌倦遂颁遂废的王法，不知山外历日，不解岁时甲子，以山色推算时光，柳芽生知天下春，桑叶落知冬天来，对山外时事似知非知，忧虑相对为少，他们半人半仙的日子，很让祖父他们羡慕。山中尚有古道遗风，有淳朴厚道之人，古道热肠的山里人以礼相待，为山外富庶的平原腹地也没粮吃、逃荒断炊而叹息！
　　谈笑间即讲好价钱，买了几百斤各色粮食，背粮人享受了一顿洋芋间杂山野菜汤的招待，又买了几十个山野菜和洋芋粉合制的馒头，谢过好心的三家山民后，每人背着60斤左右的各色粮食下山。每人背60斤的粮食不算多，初背在背上时，由于刚吃过一顿饱饭不久，全身有劲，觉得没有重，但路长且危，越走越累，越走越重，粮食如同样体积的石头。进山时已感到困难，背负60斤粮食，头重脚轻，青筋暴出，步履更为艰难，但背上沉甸甸的粮食，还是能鼓动人的步伐，背粮人拄着棍子，一路缓缓下山，艰难的路途上，渴时找泉水，饥时嚼树叶，祖父的三弟忍不住吃了一口生玉米，遭到曾祖父一顿数落。
　　第四天下午快到山下时，背粮人兴奋中捡了一些柿树、桑树叶子，扒一些榆树皮，再砍一些干树枝，和粮食一起背下山，回到山下的旅店。住一晚上旅店后，消除了一些疲劳，脚腿关节反而更疼了！一大早忍着疼痛，将粮食放在来时存放的土车子底下，上面以干树枝、榆树皮等遮盖好，每车上别着四根栒子木棍，一路小心防范劫道匪盗，当天傍晚风尘仆仆地赶回村庄。
　　祖父他们终于赶回来了！村里黑魆魆的，村街空无一人，全村人家大多已经熄灯，而背粮人家的檐孔还透出灯光，强力地叩击着背粮人的心扉，照见了归人抵家的兴奋！可以想见曾祖母和祖母她们，灯下缝补衣服的身影，这灯光表明了四、五天里家中的平安，更有老幼妇孺对长途奔波父子、长辈的期盼，给归人温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