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亲节,数了数,已经是第21个了。若要问我有没有向母亲表示过,答案是有且仅有的一次。小学,某天放学,我拿着仅有的零花钱去街边小店买了凤爪,打算送给母亲,正巧那天是母亲节。我那时根本不明白母亲节的含义,只是听老师说,要我们向母亲表示表示。于是,就有了那唯一的一次经历。回到家中,我将藏在身后的凤爪变到了身前,对着母亲说,‘母亲节快乐’。这个在我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我看到了母亲罕见的眼泪,我大为不解。母亲笑着笑着就哭了,这一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我问母亲为什么哭;母亲说,没什么,只是太高兴了。我仍是一头雾水。那时我想的是任务已经完成,母亲也表示很开心,那么这件事就算完美落幕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向母亲表示过了。至于原因,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不想再看见母亲的眼泪吧。平常的时候,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妥。可是一到了母亲节,看着其他同学纷纷向母亲表示,我顿时感到手足无措。每每有想表示的念头,可一旦回到家中,看着母亲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先前的一切准备都烟消云散了。到嘴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之前想的种种也是胎死腹中。 母亲是不知道有母亲节这回事的,她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是天天都在劳作的,很少有休息的时间。母亲是文盲,不识字,母亲能从事的工作就被限制了。母亲做的都是一些脏活累活。帮泥瓦匠打打下手、帮人种地插秧、搬砖。。。。。。还有家中的大小杂活。几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 现在想一想,才知道母亲到底有多不容易。 我还记得,小时候某天夜里,我冻的浑身颤栗、牙齿磕碰个不停。母亲发现后,立即背上我赶往医院。我家在乡下,夜里没有路灯。走到一半,又下起了大雨,母亲立即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母亲在雨中奔跑,我能感受得到母亲的急切。雨水从我脸上滑过,我知道,母亲承受着更大的酸楚。经过一路上的颠簸,终于,我们到了医院。。。。。。 劳累了一生的母亲病倒了两次,两次都与死神擦肩而过。第一次是胆破裂,第二次是脑出血。第一次胆破裂时,母亲独自一人强忍着痛苦从家中走到了舅舅家,到达时,母亲已昏迷。还好送的及时,捡回了一条命。那时我读高中,家里人担心我知道后影响学习选择了隐瞒,直到母亲身体无碍时才通知我。姐姐得知后立即从杭州赶了回来,这件事还是姐姐通知我的。我成了最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医生说,母亲是劳累过度,告诉我们要注意。我和姐姐不止一次的劝母亲不要太过劳累,少做点事。可是,母亲不听,她还是选择日复一日的劳动。每次和母亲打电话,我总会劝母亲多休息,她每一次也都答应的好好地。但我知道,她不会改的。我在读书,姐姐在外工作,母亲独自一人在家。我知道,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姐姐。母亲常说,我这一辈苦惯了,我不想让你们像我一样。我想,绝大多数父母都是如此吧。 母亲恢复的挺快的。身体才刚刚养好,母亲就想出去做事了。她委婉的提出了这个想法,理所当然的被我和姐姐一票否决了。我们盯着母亲,让她好好养病,母亲一脸不情愿。几个月后,母亲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了,我们再三告诫母亲不要过度劳累。母亲嘴上说答应了,心里却不这样想。果不其然,母亲又出去干活了。 第二次脑出血时,母亲仍是独自一人在家。母亲自己染发时,突发脑出血,周边没有一个人,只能痛苦的蹲在墙角。那时是下午两三点,路上没什么人。当母亲被送去医院时,医生说,再晚一点可就回天乏术了。或许是老天不忍吧,我们村的一个拾荒者路过了我家大门口,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母亲。就这样,母亲得救了。可是这次,母亲没有恢复过来。 在医院住了两三个月的院,从一开始的昏迷不醒,到清醒过来,再到能活动一边的手脚,直到现在拄拐杖能走几步。这期间有着太多的辛酸。在这期间,作为子女的我们和作为母亲的她互换角色,从前是她照顾我们,现在换我们照顾她我们的母亲。母亲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和姐姐轮流照看母亲,清理母亲的屎尿、替母亲洗身子、喂饭喂水。。。。。。说真的,只有自己亲自体验过才知道这些事有多不容易。母亲醒过来的日子里,隔三差五就会哭,有时,我和姐姐也会跟着哭。我知道,母亲在感慨自己的不幸,在担心自己如果恢复不过来的话会成为我们的负担。母亲是要强的人,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母亲心里肯定不好受。我还在读书,姐姐还没有成家,在母亲看来,这些都是需要她来承担的。但是这又一次的大病彻底击垮了母亲,使母亲感到自己不再被需要。或许这是习惯了劳作的人们的一种通病,一旦做不了事的时候就会否定自己的存在价值。 在母亲住院期间,我想了很多。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操劳一生的母亲,心中思绪万千。母亲苦了一辈子,省吃俭用,尽可能的将好的留给我们。而现在却落得如今这副模样,大病缠身,苦不堪言。小时候很受不了母亲的节俭,我想要的绝大多数东西都被母亲以‘这个不该买’为由而拒绝。就连生日,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母亲也只是为我过了一个,买了唯一的一个生日蛋糕。类似的经历还有很多。我那时根本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样,我为此多次生过母亲的气,结果却是徒劳无功,有时还会被揍一顿。现在,我好像明白了。如果母亲不节省的话,我很有可能过早退学、过早踏入社会;如果母亲不节省的话,我们肯定还是蜗居在祖宅里;如果母亲不节省的话,这两次大病早已拖垮我们的家。。。。。。 母亲从医院回家后,母亲的不安变得更加明显。家中落满了灰尘,急需打扫。将母亲安排好后,我和姐姐开始了清洁工作。原来这些事是由母亲做的,现在反过来了。忙碌了一天,终于打理好了。可是,我却听到了母亲的哭声。母亲坐在轮椅上,脸上都是眼泪,还伴随着抽嗒声。母亲自言自语,是我不好,偏要生这破病,现在反倒成了你们的累赘。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和姐姐听了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们只有不停地劝诫母亲,让她好好养病,不要去想别的。母亲每天都要重复几遍上述的话语,而我们也每天重复劝诫开导母亲。吃饭、上厕所、上床、洗漱仍然需要照料。我和姐姐尽可能的照顾好母亲,希望母亲尽快好起来,母亲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母亲行动不便,为了改善,我搀扶着母亲走路,就像小时候母亲搀扶着我一样。有时候,走的时间长了,母亲累了,对我说不走了。我会假装没听到,继续搀扶着母亲走路。母亲的脾气上来了,站在原地不动,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喘着粗气对我破口大骂。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声波攻击,她又说起了惯常的套话是我不好,偏要生这破病,现在反倒成了你们的累赘。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最后,往往是以我的妥协收场。 最近,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询问了母亲的近况。我在学校,姐姐在外工作,母亲在家由人照料。寒虚问暖过后,我从电话声中听到了母亲的哭声,这不是第一次了。我掩藏我情绪的波动,对电话那头的母亲说,不要哭了。不要想那么多,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情不要想。母亲听了我的话后,停止了哭声。挂断电话后,我的脑海中浮现了过去的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我的波动的情绪渐渐归于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