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释怀的梦

　　唉嘘！长以叹息！昨夜几乎又把大前晚的梦重复做了一遍。
　　梦说回到老家，竟然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恐慌焦虑中，看见母亲从塘头那边摇摇地走来，我奔跑迎去。像无数个假期回到家时一样，扑抱着母亲，难掩激动，几乎泪流，然后心满意足跟母亲一路聊着天回家。从前这个时候，邻居大婶大妈们就会用玩笑的口吻跟母亲说：这老尾崽还像是个小孩子。可梦里我发现母亲声音不对，我说你不是我母亲，那人说就是我母亲。争执好一会儿，那人说好吧，那换一个。于是我面前的母亲行貌、声音都正常了，可是跟我聊天的内容对不上，母亲不会这么跟我说话的。我母亲到底去了哪里？焦虑、恐惧重新涌来，就这么被吓醒了。
　　按说人之生老病死，我应该是看得透透的。向死而生，是人之必然。一生岁月三春梦，十载辛勤宿草坟。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母亲离开那么多年了，我却像个孩子一样，执着地想要回那颗糖。
　　才出生时，因为病体孱弱，医生说我恐会夭折，害得母亲担惊受怕。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母亲又担心我长不大。读小学三年级时，父亲去世不久，母亲生了一场大病，以为不久人世。每一次放学奔向医院推开病房，我都怕再也见不到母亲。有天母亲依旧是虚弱无力，躺病床上还让我拿出纸笔，记下一串账目：谁家欠我们几担谷子，谁家欠几十斤米，谁家欠几十块钱，谁家欠几斤豆子，哪家欠的还是稻谷，又有欠米的，欠油的，还有欠几根房梁的。又告诉我家里存折在哪里。母亲教我：到时去好言好语跟人家要，就说父母都不在了，哥哥姐姐都还小最后母亲不忘跟我说：以后要听你哥的话，不然人家会打死你，会打死的。
　　那一场躲过去了的生离死别，初中时详细记在了日记里，每每不忍卒读，读之泪奔。上苍开恩，母亲病体渐好，回家就把家里那点可怜的财政，全部交给还在读四年级的我知悉。此后经年，我常跟母亲在阁楼里看存折，算算够不够做房子，帮忙记住一些账目，商量要不要把钱借给谁。
　　我哥是个纯善的人，心思简单，自不会把我打死。就像母亲临终前说哥如何好一样。
　　可到底，我还是像母亲担忧的，也算是长不大。如此年纪，放不下江水东流、露失日出、霞消于夜，是不是也算是心智不全呢。果真如此吗？我只是感觉到歉疚，对于生育养育自己的母亲亏欠太多。沉甸甸的爱压在自己身上，我像吸血虫一样享受着这如涌的爱。自己却没能回报任何，受之有愧，甚至总感觉自己的出生就是负担，是拖累，是索命绳。读书时写的日记里，很多时候都能读出这样的自责。这份自责，成了失去母亲后的不甘，直到现在。
　　母亲生前爱常跟哥开玩笑，哥总是笑着说欠老妈的债哪里能还得清。关键是我连还债的机会都没有，连耍赖的话都没有机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