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的村头,大坑里的青草坡上,一只羊在悠闲的啃着它所能够得着的那片青草,插在泥土里的橛子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就是一个圆。钢钢钢咕的叫声,始终也听不出来到底是在那棵梧桐树上还是在那棵榆树叉子上!我只知道,那只羊不是进忠爷的,那条路过大坑直达麦地的路还是弯的。坑对岸的三官庙,安静的杵在那里,在等待下一个节日的到来。 刚刚过去的节日叫:麦色儿黄,去瞧娘。这是个不用上香的节日,而且还是各家按照各家的时间来看着过的节日,谁哪天有空谁就去看娘。虽然不上香,但是下午的庙前还是很热闹的,各家带着棉花单子就在这,地上一铺,有睡觉的,有聊天的,比在家开着风扇凉快多啦。 那条从路上走过来的沟还是挺深的,顺着沟再往前走就是大坑。除了有草和偶尔下雨存的水,还有我们挖胶泥做手工的基地。有挖不完的优质胶泥,我都挖折无数根树枝,但我从不曾用铲子挖过。小伙伴们都会在初春的季节,把泥揉成球,放在柳树条的头儿上甩出去。以这种武器,我们能玩到家长喊着回家吃饭。这种快乐,不是嘟嘟的柳笛声所能比拟的。 爬树,似乎是小朋友的天性。爬的最好的是晓川,他是最灵活的玩伴,纵观整个东坑,没有能难倒他的树。另一个比较牛的是王冲,因为他是不怕摔的爬,摔下来还敢爬,他最威武的时刻就是从大队的楼顶跳下来还自己把扎破额头的玉米茬拔了出来,卫涛叔告诉我这个经过时我不大相信。我是向往高处,努力半天爬上去下不来的那个,王铭是文文气气站在下面看的那个。由此,大致上谁家红薯地里少了红薯,甜瓜秧上少了甜瓜大致上可以判断是谁干的。当然我们的队伍是很庞大的,一般我们都是跟着比我们大点的玩。不论是跳进正浇地的垄沟里,还是扎进浑黄的水坑里,我们都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赶集的大人们回来,他们路过坑边那条弯弯的回家路。看着他们采购的草帽、扫帚、木叉、木锨、镰刀,我知道是我们很快就会放假两个星期,旁边的伙伴说他们是赶小满会回来的。不过我们都在期待是不是家长给我们买了新凉鞋,毕竟原来那双已经用火钳子烫修了四处。各自回家,各自揭晓各自的期待。 学校终于开会啦,拿上小板凳,各年级排在教室前面,王自助校长讲话宣布放假时间为两个星期,其他的我们早已抛到脑后。每年这个时候放两个星期假几乎上是一成不变的规律。农忙,学校给我们放假让回家帮家长干活,农忙回来,学校又帮着大队收村提留,谁的家长交的早奖励一个文具盒。这是个好主意,不过邻居大爷说这招真他妈损。 回家后书包一扔,直奔麦田。丰收的喜悦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我们知道正在铲掉麦子的这块地将是接下来两周我们的乐园。泼场是大人们的事,我们总是跟着凑热闹,拿个小盆,端上垄沟里放出来的水。我们欣欣然的是水的清凉和场地上尘土的柔软,幻想着马上就可以在打麦场上翻跟头,开心的不行,运气好的还有机会开拖拉机碾场,摇着火拖拉机是一连几年实现不了的麦田梦。 每每这个时候,地里的街坊邻居经常同时进攻同一块场地,这样才能保持湿度均匀,打出来更适合晒麦子的场地。每一块平整的场地,都是邻居们团结互助的成果。忙碌一阵,大家坐在地头聊着天。远处一个骑着二八大杠带着一个用棉布包着箱子的人,快点,快点,再快点,迫不及待的总是我们这些小家伙儿们,那里面可是冰糕啊。 在城里上班的人都回家了,包括我的大伯,从泼场打场到种进去玉米才会回去继续上班。把村西头地里的麦穗拉到刚准备好的场地要穿过整个村。那是个大工程,也是个技术活儿。用木叉把铺好的麦穗叠厚了叉上,举过头顶装上很高的拖车上,我不会,把装好的车用绳子扎结实,确保路上不掉下来麦穗,我也不会,但乐在其中也是一种参与。 今年家里买了一台打麦机,不再使用石榴滚一圈一圈的轧。麦穗喂进去,直接就出来麦子,很先进。很快,几乎家家就能有一台。什么时候能有一台电视里的联合收割机,就不用再把麦穗撒到街上啦。不过那样我也就不能去拾别人家掉的麦穗啦。我担心的是如果不干活,是不是还能吃上街上现炸的油条和糖糕。反正之前入仓的时候都能吃到油条,那是犒劳出力最多的家长们的。 颗粒归仓,这也预示着快开学了。当麦秸剁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之日,就是我们返校之时。大人们,又可以悠闲的坐在坑边,拉着家常放着羊。 远处跑来那四只羊,染着粉红色,后面跟着个瘦瘦高高满脸堆笑的老头儿,那才是进忠爷爷。星期天跟他一起放羊时我就见过染着颜色的羊,去年冬天放麦根时他牵的也是染着这种颜色的羊。 我家门外突然十分热闹,跑出去看,一台挖掘机轰隆隆的路过我家门前,直奔东坑去。那可是我像那么大在村里见过最大的家伙。浩浩荡荡,后面跟了很多人围观。那台挖掘机把大坑给挖了,挖了很久,据说是为了休整大坑,后来挖出了沙子,很深的。从那时,出村下地的路直了,也变的更宽。只是再没有绿草地,再没有小草坡,也没有可以夏天可以洗澡冬天可以溜冰的水坑,更没有取胶泥的基地。 那条邻坑的路还是邻坑,坑更深,路更直。来来往往的街坊们,来来往往都路人们,一茬又一茬。远去了拿烂鞋换针的老头儿,不再有放羊的进忠爷,更没有要饭的可怜人路过。迎来的是修路队,开来的是小汽车,换了联合收割机后麦假也变成了不再有的回忆。 曾经的年们,走出去,成长锻炼,如今他回家盖了新房,生了一个儿子又生了一个女儿。把生活过好,是这代人的梦想,就连原来的三官庙都硬化成了广场,给街坊们提供出更好的休息娱乐场地。家里的空调再凉,也替代不了夏日街头寒暄唠嗑那种惬意,家里的炉子再暖,也暖不过妇女们在广场上唱跳的热情。 一心向往远方,带着父辈忠厚勤恳的农民本质,一路前行,收获颇丰,除了没挣到钱。社会无论多么难入,始终有乡情做最后的精神支柱。 老家的麦子要熟了,虽然不再有童年的那种场景,但依然是热火朝天,这热火朝天的样子,又会是谁后来的回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