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对面铺上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很健谈,像倒垃圾一般向我讲述他被富婆耍骗的奇葩历程。团队做案,布局坑人,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出门在外,其实我不想与陌生人多说话的,但他的求职历程让我很感兴趣,我想编剧与作家都不敢这么编写的。 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10月10日那天火车晚点四个小时,六点多的火车我等到了十一点多,这几个小时在站上窝憋的我背疼腰酸浑身凉透。 登上车后赶快找到我的硬卧,放好箱子立马躺上去舒展快站僵硬四肢。对面半躺着的男人一直在打量着我。 我淡定地躺着,不拿眼去看他。老娘也是从男人河那边趟过来的,你随便,我无视。 到哪去?他还是开口了。 出于礼貌,我看他吐了两字:新乡。 这个男人挺帅的,从气质上看像个跑业务的。这种男人跟谁都熟,自来熟。 出差?他又问。 我不想和陌生人多聊,就未可置否轻笑一下算回应。希望他知趣就此打住,别打扰我扣手机。 你是事业单位的。他肯定地下了判词。 何以见得?我反问。讨厌穷话多的男人。 气质。我见过的女人多了!一搭眼,就看得出来。女人走那一行就自带那行薰出来的味儿。 他说这话的语气让我有点反感,所以就没接话茬,只盯着手机。 过了会儿,他去打热水,问:姐,要不要也捎一杯? 我依旧盯着手机,淡然摇头,不想多搭理他。火车上龙鱼混杂。 他回来后对我说:别老扣手机啦,不好。聊聊天呗! 这种自来熟男人,让我很反感且多了一分警惕。 我喜欢温润的女人,自带佛光的那种。你像你。 你就忽悠吧!老娘才不吃这一套。 我只是浅谈一笑,依旧扣手机不接腔。 我不是坏人,别不理我。相遇也是缘。聊聊天呗。人海茫茫,却没个聊天的,可怜不?在外漂十多年了,憋屈,竟没个能听我说话的人,我活的是不是很悲哀? 我搞不明白男人是自言自语还是给我说话,就瞟了一眼他,随口说:大男人有什么可憋屈的! 我怀疑这男人不太正常,对一个坐在同一车厢里的陌生女人唠唠叨叨。 半躺着的他一听我这么一说,竟忽的坐起来一脸苦相的说:我被人骗光了钱,也没个倾诉的人,憋着难受,你说这叫不叫憋屈? 怎么被骗的?报警呀!看着他有苦无处诉的样子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 因为富婆,我在外辛苦存下的七八万元,就打了水漂!男人说着抬起右手攒了攒,我听到他指关节嘎嘎的响声。 他很气愤。 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开始向我这个火车上偶遇的女人讲述他的故事。 也许是我本身就长的人畜无害容易让人接近。 也许我就像他说的那样自带佛光容易让人信任。 也或许这个穿梭于城市之间的孤独谋生者需要一个倾听者。 总之,他开始向我陈述他在某大城市掉进富婆陷阱的故事。 为叙述方便,现下以第一人称叙述他的故事。 十一岁那一年,我知道我不是父母亲生的。那年我的好友同班同学,也是同村的,他妈告诉我,我是我开大货车的养父从外地买回来的。我养父有两个女儿,他想要一个儿子,于是就买下了我。 当我知道我是非亲生的那一刻,跑进同学家的卫生间里无声的哭了一大场。在卫生里间我听到我同学冲他妈吼:你干吗说这个?我爸老骂你嘴贱,该! 我在卫生间里哭。我终于明白了我妈为什么总是不喜欢我。为什么我怎么做在她看来都是错。她打我从不手软。你知道那双几双的电线抽到身上有多痛!有一次我饿,向邻居家要了一个馍吃,我妈知道了把电线双起来抽打我。打的我身体从上到下像斑马一样。到了晚上,我身体肿得僵硬,我感觉我要死了。起不了床,躺了好几天。养父给我端吃喝。养父对我还好,只要他在家我就少挨打,但是他是跑车的,在家时间太有限。 图与文无关 我问过养父我从哪里来?我亲爹娘是谁? 养父说当年他在路边店吃饭时遇到一对夫妇,说生活困难养不活儿子想送人,要价是五千。八十年代五千元钱可不是小数目。养父说当时我一岁半,白白胖胖,很可爱,他一眼就喜欢上了我,买了我没有犹豫。条件是生父母日后不得招看,不得打听养父家庭住址,永不能相认。生父母爽快答应了。养父付了钱生父母就立马消失了。 饭店老板娘对我养父说那俩人很可能是人贩子,吃饨饭也没见孩子与他们亲近过,相反很怕他们。养父恍然大悟,连夜开着大货车把我送回家。有两个女儿的养母对我的突然到来并不欢迎,但她也没法了。 至从我知道了自己身世之后,与本就不喜欢我的养母更生份了。两个姐姐从我记事起就老欺负我。我不想回家,能呆在学校就绝不回家。 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我就通过中介进城打工。开始站流水线。三年后感觉自己像机器人,除了加班还是加班,像被买给工厂一样,累,苦。后来我离开工厂,做过销售,送过外卖。为了生存疲于奔命。 这期间我很少回家,近五六年就没回过家,感觉那个家我是多余的。过年我就窝在狭小的出租房里,把自己灌醉时最舒坦。我尽力挣钱,尽力省钱,我计划给自己买一套房子,好让自己有个家。 可过了三十岁,我感觉我办不到了,白手起家太难了。我不想努力了,太累太难!混一天是一天吧! 有一天,我在一幢写字楼前的广告栏里看到一则广告,内容是招聘男司机。工作是给富婆开车,月薪资五万。 司机,月薪五万!我有点不相信。但它对无稳定工作的我又极具诱惑力。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打了预留电话。 那一头一个男人接了电话。他直接告诉我富婆招司机其实是找男宠。工作就是陪富婆吃个饭,逛个街,出席各种上流社会活动及陪伴旅游之类的。如果做得好,月薪也可能提高到十万二十万。过节过年过生日都会有贵重礼品。 他还说你听说过上海白马会所事件吗?富婆给男宠过27岁生日送27份大礼,礼品都堆成山,价值几千万。这可是一份能让你少奋斗二三十年的职业。但你一定得是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身高一米七五以上,长相俊朗的健康男人。考虑好再联系我,随时安排你同富婆见面。 对方说完就挂断电话。 那晚我一夜没睡着,一旦成功就少奋斗二三十年这句话一直在我耳畔回响。 第二天,我起个早,把自己收拾得尽量光鲜,就拨通了那个电话。 对方告诉我到一家酒店门口会面,带我去见富婆。 我就管那个带我去见富婆的约三十岁的男人叫马仔吧,反正他是老板的跑腿。 马仔让我扫码付五千五介绍费。我嫌贵想打退堂鼓。马仔说富婆不是谁想见就可见的,没人介绍你见不着儿她。你知道唐僧迟重瑞是怎么傍上富婆陈丽华的?花重金让他人介绍!看人家现在风光不?坐拥上亿资产,朋友都是上层名流,出入前呼后拥,香车宝马的,这就叫捷径。 在马仔的忽悠下,我还是交了五千五百元的中介费。他把我带到酒店六楼的一个房间前说:进去吧,富婆在等你。我们只能帮你帮到这里啦。接下来全靠你自己的造化了。 马仔敲了敲门,里边有个女人声音说进来吧。 我挺挺胸,有些紧张。 马仔打开门把我推了进去并关上了门。 房间内,一位穿着华贵的中年女人坐在沙发里,手里端着一只装着红色液体的高脚杯。 她面无表情,冷傲高端。 我问了一声老总好。马仔事先告诉我他是某集团总裁。 女人鼻孔里冷哼了一下,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举高临下的那种睥睨众生的强大气场让我的心快跳出胸膛。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之后,她优雅的喝了一口杯中液体,漫条斯理的问:月薪,六万,不少吧? 我有种被录用地快感,热血有点上脑,忙回句:不少,您多关照。 女人放下杯子浅浅的一笑:人靠衣服马靠鞍,随我出入高档场所,行头得搭。在我左右跟我得搭。去准备准备吧。 之后,女人摆摆手示意我出去。 我出来门,马仔迎上来问怎么样。我告诉他富婆让我准备行头。 马仔说这个自然,什么叫搭配?必须一身名牌才配站在富婆身边。才配和她出入高档高端场所。才能和上流人物搭上边儿。 我说我不知道该如何打扮自己,该买什么衣服。 马仔说这我不用操心,把钱给他,他来帮我置办。他跟富婆熟,富婆喜欢什么颜色、款式他清楚。 然后,马仔就替我预算了下:名牌西服两套,名牌皮带,名牌手表,名牌皮鞋,名牌内裤等等,总算下来要花费六万元。 我心痛钱,想打退堂鼓,因为我只有八万多集蓄,这一下就要用去六万! 马仔劝我说:钓鱼还要挂个饵料呢!捉鸟雀还要扔块柿皮呢!何况钓富婆?那是投资自己,不要想不开。再说了,一个月后本钱也就回来了,也没什么损失。老祖宗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大舍大得小舍小得。。。。。。 在马仔的忽悠下,我还是将六万元钱打给了他。心想富婆都录用我了也就差两套行头了,再想日后月资六万,这投资也不算啥。 过了两天马仔通知我取衣服、见富婆。 换上衣服,马仔把我好一顿夸。让我真认为自己高大帅俊,马上都会拥有豪宅香车。 接下来,马仔把我带到一家高档酒店的五楼,按响了门铃。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孩开了门,小声说总裁都等不耐烦了,快进来。 身着一身牌子货,我自信的走进去。 室内一个时尚漂亮的年轻女子。她斜依在沙发里,高冷美艳。 看到这样的富婆,我心想就是不给一分钱我也愿意伺候她。也许是我单身太久了,看到漂亮年轻的富婆的那一瞬间,我就有点想入非非。 她高冷的打量着我,目光如锥,在我身上一寸一寸的挪。 静静的房间里如同凝固了,有种无形的压迫感。我还是紧张了。 年轻漂亮的富婆无言的盯着我看,像欣赏动物园里的某种动物,凝重的沉静之后,她吐出了一个字:水! 我连忙扫视房间茶水摆放的位置,快步走上去倒水,双手毕恭毕敬地递上去。 富婆接过水,接水的同时她那只白嫩的小手拂过我的手指,痒痒麻麻柔的我心瞬间碎掉。 懂风情的女人! 接下的事出乎我的意料。水似乎没有碰到富婆的红唇,杯子就被她用力摔在地上。杯子在厚厚柔软的地毯上滚出一个弧度,停在我脚边。 我蒙了,这是演那一出? 富婆愠怒的问道:培训了吗? 没、没有。我紧张的有点结巴。 富婆一脸愠色,语言低沉有力地吐出一个字:滚! 我狼狈的退出房间。 马仔快步迎上来问我怎么样。我沮丧的说砸了,我没接受过这方面培训。 马仔搔搔头皮说:忘问你受过培训没,怨我。那咱接下来得接受培训,富婆不是好伺候的,得有专业知识水平才能上岗。做个家庭保姆还得持证上岗,何况这些高级服务!必要培训。 马仔让我交三万培训费。我说不干了。我没钱,身上也只有二万多元了。 马仔说我长的帅,是富婆们喜欢的那种。很多富婆在公司翻过我的牌子,都在等时间安排。又说看你硬件过硬的面儿上可减免一万费用,出二万就可以了,他去跟老板求请。头都过去了不在乎脚,不要打退堂鼓。他还把我的前途吹的一片光明。 我也觉的都花那么多钱了,若培训下上道会更快,钱会来的更快。所以在马仔的忽悠下把我仅有的二万元钱打给了他。 还没安排培训时间,马仔就通知我去某酒店见一富婆,说她翻了我的牌子,一晚酬金五万。 我有了上二次失败经验,这一次我静坐会儿,把有可能的意外及应对都过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就动身去了。 当我迈进那间客房,看到一个身材臃肿的老女人穿着浴袍斜靠在床头。 老女人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我就是为了玩儿你,今晚你就是我的玩具,必须听我的,无条件服从。然后张着瓢一样的大嘴哈哈大笑,那样子丑极了。 做足了心理准备的我,还是没想到竟遇到这种场面,被羞辱的愤怒直冲心头,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杵在那儿蒙圈。 老女人把一双脚移到床边,命令说:跪下!舔我的脚趾头,一根一根地舔。 那是一双青筋凸兀如蚯蚓的老脚板,涂着紫红色的甲油。丑陋无比。 胃里翻江倒海,有东西要从喉里喷出。我转身冲出了房间。恶心的要命。 跑至大厅,站定,稳稳神,我拨通马仔的电话,告诉他我伺候不了这个女人。 马仔什么都没说挂断电话。当我再拨打过去时发现我已被拉墨了。 一场梦似的,我做了一场幻灭的梦! 我意识到我是被团伙骗了,于是就报了警。警察询问清楚之后说:你不是第一个报警的人,正在查这伙人,你过来做个笔录。发财无捷径,还是实实在在工作吧。 我集存了几年的血汗钱就这样打了水漂儿。 黑色经历,刺骨之痛,还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熟人不敢说,太他妈丢人!陌生人有谁听你讲故事!我都憋出内伤了。躺了几天,想死的心都有。熬了几天,想通了。回家去,回家乡创业,还有政策扶持,只要踏实干,会有收获的。 男人讲完他的故事,内心显然不平静。他从左兜里掏出一盒烟,在手里把捏了下又装回去。看得出他想抽烟,但出于礼貌终究没在这狭小空间内抽。 听完他的故事,我说:谢谢你的分享。任何经历都是财富,成长的财富。 我还能说什么! 后来,我们天南海北的侃了一路,像很熟似的。其实连彼此姓名都不知道。 有一种相识叫:你不问我不说,转身相忘江湖。分别时说声再见,其实有可能再无相见。人海茫茫,这种相遇应是轻松常态。 我下火车时,他把我的行礼箱送到门口,说了句:谢谢!世界之大,遇上个认真听你说话的人,也真不易。 我接过皮厢说了句:一路顺风,再见! 他双手插裤兜里点点头:一路顺风,再见! 晚上,在酒店里写下这个男人的故事,但不做任何平价。 谁活着都不容易。走弯路也正常。谁的一生不是摸索前行,有跌倒就有站起,只要你站起来继续前行,就是成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