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河的冬天

　　来自山西的甘陶河一路北上，与东进的绵河在井陉县北衡口交汇为一支，称为冶河。
　　冬日的冶河，有着别样的韵味。
　　清晨，当东方透出一抹红晕，冶河便揉着惺忪的睡眼，醒了。那片夜间泛着冷白色的水面上，像是投放了大量的朱砂，瞬间就染成了红色。稍许，太阳象个调皮的小孩儿，悄悄地从山洼处探出头来，先是露出一个红彤彤的圆弧，继而是半个头，在发现没有异常后，猛的一跃，跳上山尖，天紧跟着就亮了。此时的冶河，岸是红的，水是红的，就连沼泽中的芦苇，都泛着红光，似乎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红色。
　　苏醒的冶河，有了哗哗的响声，水鸟的世界也跟着醒了。五六只赤麻鸭从芦苇丛中一跃而起，扑扑棱棱地远去了。水面的鹅卵石群上，一只苍鹭单腿伫立，修长的细腿支撑着俊秀的身躯，曲线优美到无以伦比的脖颈，向上伸着，两片长长的大嘴最大限度的张开，好似哈欠连天的幼童，一脸的萌态。四只小在清澈的水里浮着，一会儿啄啄左边，一会儿啄啄右边，一会儿又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再露出头来时，已经几米开外了。假若水禽界进行潜水比赛，冠军当属这群可爱的小家伙了。水边的灌木丛上，有一只冠鱼狗，头上的羽毛竖起散开，仿佛顶着一把打开的扇子。颊区至颈侧，有大块的白斑，青黑色的双翅上，布满了白色的斑点，象是绽放的白梅，花斑鱼郎，这个别称，形象得很呐。这只冠鱼狗站在树枝上，乌溜溜的小眼，紧盯着水面，或许是发现了猎物吧，倏得一声，带着鸽哨般的风声，纵身飞离树梢，迅速扎入水中，只留下颤巍巍的树枝，在萧瑟的空中摇荡。
　　太阳升起来了，空中也热闹起来。一只黑鹳从远处飞来，转个圈，又飞走了，象是一个忠于职守的哨兵，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那只金鸡独立的苍鹭，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起飞，朝着岸边的芦苇丛俯冲过去，但终未落脚，另一只苍鹭便腾空而起，二鸟在空中跳起了芭蕾，娇美的身姿，博得观众阵阵喝彩，于是，更多的鸟们，也加入到它们的舞动中来，群星荟萃，应该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午后的阳光是温暖的，两岸的村民，提着桶、端着盆，不约而同地来到水边洗衣。冬日的冶河水是温的，水面上弥散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如晨烟，似薄纱。回转蜿蜒处，两位风姿绰约的少妇，相隔三五米，分别坐在一块高出水面的石块上，俯身搓洗着衣裳。她们时而俯下身去，将衣服浸在水中，甩出去，拉回来，让流动的水，冲洗衣服上的污渍。俄尔又拿起手边的棒槌，敲击着浸泡过的衣服，扬起的棒槌，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轻柔地落在衣物上，发出朴朴的响声，让人不由得想起了浣纱的西子。但西子因夫差而禁足，而眼前的女人们，哼着歌、拌着嘴，欢歌笑语中，开心的洗涤着手中的衣物，也涤荡着自己纯净的心灵。倘若王昌龄看到此景，当会作出冶河水畔是谁家，岸上女儿全胜花。吴王在时不得出，今日公然来浣纱的诗句了。
　　日暮时分，红霞隐退，暮色四合。冶河又渐渐回归了夜的宁静。远山层叠，犬牙交错，只留下几行优雅的曲线。日落山，鸟入林，孩想娘。一群飞鸟从天际间飞来，象是暮归的家长，急匆匆地奔赴家中，去安抚嗷嗷待哺的婴孩儿。岸边两棵交首的柳树，恰似村口盼儿回归的老人，拄着拐杖，伸长脖子，焦急地望着村外的小路。月光洒向水面，泛出清冷的银波。山沉了，水静了，那些飞鸟的家中，餐桌上是否升腾着浓浓的肉香呢？它们的盘中，是水煮鱼呢，还是酸菜鱼呢，亦或是汤汁馥郁的红烧鱼吧。
　　山有山的生命，水有水的生命，古老的冶河，当然也有着自己的生命。冬日的冶河，像一位睿智的老人，以无尽的包容，集聚着力量，滋养着万物生灵。水利万物而不争，生生不息的冶河，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