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洲一株蓖麻

　　迎接阳光的蓖麻叶，像张开的手掌
　　这个辛丑年，北方的雨水下得特别多，农历七八月份，几乎是隔三差五地下，连续数日地下，不分昼夜，小雨中雨大雨不停地下，下得满院溢水，屋子潮湿，身体内外都感觉到是黏乎乎的。这让北方人感到极不适应，妻子索性网购了一台除湿机，每天要从机子里往外倒几回水呢。所好的是到了中秋节前一天，天放晴了，太阳一下收走了所有的潮气，室内室外一下子清爽多了。妻子勤快，开始收拾小院里的花园，将残枝败叶一扫而光，留下几株待放的菊花。清理完之后，她为一株两米多高的蓖麻犹豫了，问我要不要砍掉。因为她知道我今年特别喜欢这株蓖麻，并且，阔大的蓖麻叶还绿旺旺的，上面接着几抓子蓖麻。我也有点犹豫，留着让继续生长，听说几天后又要下连阴雨。这不，前面的雨水多，两抓子将要成熟的蓖麻因无充分光照，全都发黑生虫了。看着蓖麻枝头上新生的圆圆的果球，一根一根嫩嫩的尖尖的果刺，均匀地分布在蓖麻球上，像一个个绿太阳，放射着自身的光芒。要砍掉它，我多有不舍。但再三考虑，最后还是将其砍了，一是怕下雨后蓖麻颗粒无收，二是因为蓖麻太占地了，蓖麻叶子遮挡住阳光，蓖麻根楔地，我怕我的黄菊花到时候不能悠然见南山了。
　　砍了蓖麻，小院一下子豁亮了。花园里没有了遮挡，只有净土，陪伴我们半年的绿油油的蓖麻，给人留下了一片虚无，难免心里又滋生出一丝丝空落，使人联想起了它的前世今生。
　　这株蓖麻，是我去年在田野里散步时，从一棵高大的蓖麻枝头上摘来的，带回家后顺便往地里一撂，今年春天它就自然生了芽。妻子问我，这是一株什么花？我说是一株你没有见过的花。妻子当真，就精心舞弄侍养，把喂猫剩下的鱼鳃埋在地里，蓖麻吃得猛长个子，八角形的大阔叶子一层层重叠着，枝干虬劲如竹，旁逸斜出，绿皮上泛着一层蒙蒙的灰白色，像一把撑开的大绿伞，为其它花草遮住了夏天的炎阳，遮挡了风风雨雨。记不起来什么时候它挂果了，果球上绽放着颗粒状的红花，一嘟噜一嘟噜的，果球下又开着星星点点的黄花，引来了蜜蜂和蝴蝶绕着它飞舞。
　　长在小花园里的蓖麻，成为了花王
　　夏天是植物生长的天堂，据说蓖麻是从热带引进的草本植物，在巴西、印度等地，蓖麻可以长成树，人可以上上下下。可一季一生，还可一季多生。我国种植的蓖麻是一季一生的。蓖麻榨成油后在医药、化工、航海、军事等工业领域有广泛的用途，经济价值不菲。
　　科学认为蓖麻油不能食用，但在我的记忆力恰恰相反。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因缺粮少油，大家普遍食用蓖麻油，条件好点地榨成成品油，不好的直接将蓖麻籽剥皮后在锅里炒菜，烧红的铁锅滋滋啦啦散发出葱花和浆水的酸酸的香味。另外，许多人家还摘下蓖麻叶当菜吃，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蓖麻曾经为百姓的饥饿添加过热量，润滑过我们干涩的肠胃。但偶尔还让我们闹肚子，给人留下过极深的感受。记得老家的人，家家户户门前门后都种着几株蓖麻，下雨时我们看到的不是雨打芭蕉，而是雨打蓖麻，淅淅沥沥的雨水像蓖麻的哭泣，总是挂着亮闪闪的泪花。
　　可能因为上述情愫，我才有意在花园种下了这一粒记忆。加之土地越来越少了，许多现代人在他们的小确幸里都不认识蓖麻为何物了。种下这粒蓖麻，我多少有点让我的子女和孙子们结识它的意思，希望他们不要在丰衣足食的年代，忘记过去生活的点滴。
　　艰涩的记忆，不止一小碗
　　显然，我的用意达到了。暑假后期，外孙从西安回来住了半个多月，他见我每天下午要从蓖麻树上摘蓖麻，就格外感兴趣，问这问那的。我尽量满足他的求知欲，给他介绍蓖麻的科目属性和用途，讲我小时候的故事。他端着收获的一小碗蓖麻籽，用小手拘一把，又让它从指缝里漏下去，再拘一把再漏下去，像撒一把蓖麻雨。他问我，这都是咱院子这棵蓖麻生下的籽粒吗？我说是的，你数一数它有多少粒？外孙认真了，他一颗一颗地数着，每数到一百，拿笔记下来，数了大半天，一共数了740粒，外孙看着一堆一堆的麻麻色的蓖麻籽，感叹道，这么多呀，把我眼睛都看花了。然后若有所思，说：爷爷爷爷，我知道了，这就是我们老师讲的古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我说：你说得真好，就是要把在课堂上学到的知识用到现实生活中来。外孙听到表扬一蹦老高：暑假回家真有意思！
　　一抓子蓖麻最多时要结五六十个圆球果，每个圆球果里有三粒蓖麻籽
　　一株蓖麻，就这样完成了它的生长季，经历了从清明到秋分的节气。它虽然因下雨被我过早地砍了，但它留下了一小碗种子，我想，待到来春把它送给农家，撒在地里，那将又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希望啊！
　　2021年9月22日星期三
　　摘选自：远洲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