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顺 在绿色的军营里摸爬滚打近二十年,见识和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人和事,能够清晰记得的不是很多,但入伍之初在新兵教导队度过的日子,却至今难忘。 那是1978年夏,连续两年高考失败的我,似步入了人生的冬天。经过几个月的犹豫徘徊,这年冬我终于做出了改变命运抉择,放弃复读报名参军,以求在部队这所特殊的大学里,走出一条人生出彩的道路来。 入伍之初,我被分配到空D师教导队,接受新兵入伍训练。这是位于辽宁省境内半山腰上的一处军营,那山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花儿山。可是,当我和众多的同乡战友怀着激动的心情,扑到山的怀抱时,既没有花也没有草,映入眼帘的只是皑皑白雪。 在豫北老家就听说过东北天气冷,但没有感性认识,那天双脚一踏上东北的土地,立马便有了真切的感受。不必说千里冰封的景象,是如此地宏大;也不必说万里雪飘的画面,是怎样的壮观;单是地面上那轻拂的微风,就有着比南方多得多的凉意,如果你在野外道路上行走,它就像利刃一样直刺你的脸,不长的时间,你稚嫩的脸颊,就被刺得像秋天的苹果一样通红,之后便是火辣辣地热,火辣辣地痛。 不但风冷,水更是透心凉。新兵教导队没有水井,也不通自来水,用水全靠山下往山上运,冬季零下一二十度的气温,水从水车里一放到地面的大池里,很快便结成厚厚的一层冰。早晨起床后洗脸,要先砸破冰层,才能取到水。那带着冰碴的水与脸亲密接触,谁要说不冷,那肯定是在说谎。为减少冰水对脸的刺激,我们时常简化洗脸程序,有时甚至只将毛巾在水里浸泡一下,然后在脸上随便擦几下了事。 寒冷的气候不但给我们的日常生活带来诸多不便,同时也对军事训练制造了不少困难。训练的第一阶段是队列训练,人在地面上走三种步伐问题不大,到了射击训练阶段麻烦来了。练习瞄准需要长时间爬在地上,当时室外的气温时常在零下二十多度,人在地上爬不长时间,四肢就冻得僵硬麻木了。为了提高综合的训练效果,教官将跑步与射击训练有机结合起来,我们练习一段时间的瞄准后,便会被命令站起来再进行一段跑步训练。 最痛苦难耐的,还是晚上的紧急集合演练。你可以想象一下,半夜里睡得正香,却突然有急促的号响,你要在摸黑的情况下,迅速地穿衣、叠被、打好背包,并赶往指定的地点集合,这对于自理能力较差的年轻人来说,那该是怎样地一场忙乱?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怕什么,偏偏就有什么;你越怕什么,什么就偏偏来得越多。这其中的原因是与对越自卫反击战有关,我们是1978年12月下旬到的部队,这距次年2月对越自卫反击作战的开打,仅仅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这大战将临的特殊背景下,我们新兵的紧急集合训练,理所当然地就被强化与放大,搞得我们一个个如惊弓之鸟,变得异常的脆弱和敏感。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班副班长不知从哪儿得来消息,说晚上有紧急集合,大家都信以为真,于是熄灯号吹过之后,全班人员便提前打好背包,合衣躺在炕上,随时准备行动。谁知等呀等,一直等到天亮,也未见有任何动静。由于没有休息好,第二天训练时人人无精打采,个个哈欠连天,中队长了解到真实的情况后,副班长挨了狠狠的一顿批。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紧急集合都是虚晃一枪的演练,除夕前一天晚上的紧急出动,就真有重要的战备任务。那一天是1979年的1月26日,上午教导队安排打扫室内外卫生,下午和晚上则是自由活动。新春佳节马上就要到了,整整一天新兵们的情绪难得的兴奋和轻松。老天也仿佛十分善解人意,中午时分竟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且越下越大越下越紧,不长的时间便将整个世界装饰得一片洁白。纷纷扬扬的雪花既美化了的环境,又愉悦了人们的心情,晚饭后新兵们纷纷走出营房,在雪地里尽情地打闹嬉戏。 由于打雪仗玩得太过劳累,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香甜,半夜里当紧急集合号滴滴答答吹响的时候,竟没有在第一时间作出应有的反应,后来在一旁战友召唤帮助下,我才从睡梦中醒来,但穿衣叠被打背包的节奏显然比别人慢了许多。 待我背着背包赶到集合地点,教导队各个中队已集合整队完毕,队领导正要开始训话。我不敢正视教导队首长那剑一般的眼神,低着脑袋静静悄悄地站到了队伍的末端。原来,突然的降雪覆盖了机场跑道,严重影响了飞机正常升空作战,上级命令紧急赴机场扫雪,务必在拂晓前完成机场的清扫工作。 顷刻间,夜幕下花儿山脚下的军用机场,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大家三人一伙,五人一组,推的推,铲的铲,扫的扫,俨然是一幅万众一心的斗雪图。 事情就是这样的神奇,平时令我们十分畏惧东北严寒天气,在那个晚上被我们打得大败,大家不停地推着、铲着、扫着,不知不觉地竟浑身直冒热汗。为加快清扫进度,许多同志甚至摘下棉帽脱下棉衣轻装战斗。 当东方的天空微微发亮,我们便提前完成了师里分配的清扫任务。尽管大家半夜未睡,身体又疲惫不堪,但吃过早饭后部分同志还是又精神抖擞地投入到迎新春晚会节目的排练中。 除夕之夜,教导队饭堂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大家各显其能,唱的唱,跳的跳,说的说,笑的笑,尽情地抒发着对新春的期盼和祝福。记得我们当时所唱的一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来来来呀,大家一起来,把全党工作重点移过来,四个现代化呀,是呀是中心,社会主义建设要快!快!快!尽管歌词写得太过直白,并带有特殊年代口号号召式的局限,但的的确确反映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全国人民要求改革开放、加快社会主义建设步伐的共同厚望和心声。 三十过后是初一。早晨起床后,教导队以班为单位到饭堂领饺子馅和面粉,各班包好饺子后依照次序到炊事班排队煮饺子。由于人员众多,有的班排到上午十点多才吃到饺子。因为汤稠加之所包饺子质量欠佳,他们最后吃嘴里的几乎成了片汤面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发出点滴的怨言和怨气,因为他们心里清楚知道,这是离开父母后自己亲手所包的饺子,已正式宣告了自己独立生活的开始,也预示着今后的生活道路将越走越宽越走越远。 春节过后南疆的战斗如期开打,由于采取杀鸡用牛刀的战术,我军一个月之内便将所谓的第三军事强国打得威风扫地。当南方的战斗的捷报传到北国,我们新兵的入伍训练也宣告正式结束,我和大多数同志一样,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青年学生到合格军人的转变。更为可喜的是,我被分到战斗部队后又顺利地考上军校,并在完成相关学业后如期提干。 有人说所谓快乐,就是舒坦的日子过得很快,但并不在人的心里留下多少记忆,而唯有经历生活痛苦磨砺的人,才会在心中留下刻骨的印记。情况的确如此,入伍之初在教导队接受新兵入伍训练的那段岁月,既是我踏入社会后一段艰苦的生活磨砺,同时也是我人生关键时刻的一段快速奔跑,所以至今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作者王长顺,男,1959年生,河南省辉县市人,中共党员,大专学历。1978年12月入伍,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航空兵第四师独立大队机械员、机械师,师司令部作训参谋,陆军航空兵第一直升机团司令部作训股长等职。1997年转业地方,先后任河南省新乡市人民政府蔬菜副食品办公室副科长、科长,中共新乡市纪委、监察局驻农业农村局纪检组副组长、监察室主任等职,2019年5月退休。曾在解放军报、河南日报、新乡日报、平原晚报等媒体发表过新闻稿件和散文。 来源:老兵原创之家 责任编辑:梦醒 编发: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