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hr那天,朱燕正在跳广场舞,忽然接到女儿春梅的电话,说女婿出车祸进医院了,朱燕心头一紧,急匆匆就往医院赶。 刚走到病房,春梅就扑过来抱住她哭天喊地:妈,医生说宝强高位截瘫,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朱燕边安抚女儿,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宝强,揪心不已。 高位截瘫朱燕是知道的,吃喝拉撒躺在床上不说,从此这个人算是废了。 春梅今年才30岁,孩子都没生,难道下半辈子就只能守活寡了吗? 朱燕心疼春梅,但也张不开嘴让她马上离婚,毕竟宝强一直对他们很好,而且女婿一出事就捣鼓女儿落跑,似乎显得无情了点。 她只好安慰春梅:没事,天塌下来还有妈顶着。然后硬着头皮帮忙伺候。 然而,朱燕有心却无力,因为很多事只能春梅自己做,比如给宝强擦身、插尿管等等。 但十指从不沾阳春水的女儿,哪受得了这番苦?没几天那张红润润的脸就只剩下惨白了。 朱燕心疼地把汤喂到春梅嘴边,安慰她再大的事也要先吃饭。春梅却手一挥打掉了勺子,对着她大吼:说什么天塌下来都帮我顶着,现在除了煮个汤,你还能做什么? 朱燕还没缓过神,春梅又咆哮:当年要不是你棒打鸳鸯,我就不会嫁给宝强,就不会有今天。说完还抹起了眼泪。 朱燕又气又急,她想不到春梅对自己的怨恨这么深。谁能想到当年一表人才的宝强几年后会变成废人了呢,要说错也是老天的错,自己怎么成罪魁祸首了? 朱燕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女儿嫁给宝强,起码享受了几年好日子。 如果当初放任不管,让她嫁给那个穷小子许晖,指不定一天都活不下去。 02hr许晖是春梅的大学同学。 春梅第一次把许晖带回家时,朱燕看着他俊俏的小脸和笔挺的身板,脸上笑盈盈的。 然而没聊两句,朱燕便得知许晖家在农村,父母都是穷困潦倒的农民,下面还有两个张着嘴等他喂养的弟弟,心一下子就凉了。 朱燕连面子都懒得做,起身把桌上的菜端回了厨房,还说家里没有能招待穷人的东西,让许晖以后都别来了。 堂堂七尺男儿哪受得了这番侮辱,许晖甩开春梅的手转身就跑。春梅骂朱燕势利,还收拾行李要跟许晖私奔。 朱燕倒没气也没恼,淡定自如地在一旁看着女儿离开。因为她太了解春梅,知道娇生惯养的她肯定很快就会知难而返。 果不其然,没两天春梅又神色黯然地出现在家门前。朱燕没有戳穿她,只是兴致勃勃地给女儿安排起相亲。 相亲对象是朱燕领导的儿子宝强,虽模样比不上许晖,但家境殷实,是个海归,回国不久还创建了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年轻有为。 而更让朱燕欣喜的是,宝强对春梅一见钟情,毫不介意春梅的不冷不热,天天车接车送,每次登门造访还大包小包地往朱燕家提。 朱燕生怕过了这村没这店,毕竟相比宝强,自己这种普通家庭本来就是高攀,所以没经过女儿同意,就急嗖嗖地张罗起婚事。 朱燕知道女儿的心还在许晖那,但既然她回来了,就应该知道自己过不了苦日子。而且春梅耳根软,半推半就赶鸭子上架,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感情,朱燕觉得贫贱夫妻才百事哀,风花雪夜里日久生情有什么难的? 在朱燕的极力撮合下,春梅和宝强没多久就结婚了。春梅婚后也如朱燕所愿,娇滴滴地当起了贵妇,而自己也母凭女贵,越过越奢华。 有一次她背着名牌包包去逛街时,还偶遇了在发传单的许晖。看着许晖汗流浃背,当日的棒打鸳鸯在朱燕心中瞬间成了为女儿立的功德。 朱燕本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舒坦下去,谁知祸在天上飞,宝强发生车祸瘫了。从小就没经历过磨难的女儿,这下彻底慌了,还毫无掩饰地怨恨起她来。 朱燕从不指望这几年过得锦衣玉食的春梅感激自己,但这番怨恨还是寒了她的心,忍不住怒怼:宝强就算瘫了也比那穷小子强,起码能保障你衣食无忧,跟着许晖指不定你现在连饭都吃不上。 但很快接下来的事,就让朱燕也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 03hr那日朱燕像往常一样拎着汤壶往医院跑,来到过道时,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走在前面,挡住了去路。 我跟院长谈好了,那批药就用我们公司的,你赶紧准备合同,找人送过来。年轻人边讲电话边缓慢踱步。 朱燕耐不住性子,在后面左窜右窜,一不小心整壶汤就蹭了上去。 哎呀,真对不住。朱燕边道歉边慌乱地拿出纸巾往年轻人身上抹。间隙间她抬头,看到的竟是许晖的脸。 朱燕猛的低头,这落魄关头可不是遇故人的好时机,尤其看许晖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她恨不得把头埋进汤壶里。 但许晖还是认出了她,还毫无嫌隙地寒暄起来。 朱燕有点心虚,但并不想承认自己当年有错,她故作镇定地回应:你这些年都还好吧,结婚了吗? 也不知怎的,她竟真的在乎起问题的答案。 没呢,这些年忙着干事业了。说着还递给朱燕一张名片,名片上印着的总经理三个字,仿佛在讽刺她当年的狗眼看人低。 但一想到许晖还没结婚,朱燕又莫名觉得这是老天让女儿重获幸福的机会。 04hr两人分开后,朱燕怕女儿责骂自己去得晚,便快步往病房走。 刚到门口却看到里面挤了一堆人,朱燕以为自己走错病房,又把头探了出来。 正当她迟疑时,人群中传来女儿的哭声,朱燕赶忙挤了进去。只见宝强脸色铁青,不言不语,而病床旁的春梅一看到自己又扑了过来。 朱燕不敢多问,她边给春梅擦眼泪,边仔细聆听那群人的对话。 原来早上城区一家贵族幼儿园忽然坍塌,许多小孩和老师都受了伤。而那家幼儿园的施工图纸正是宝强公司出的,如今警方介入调查,公司可能面临巨额赔偿和刑事责任。 朱燕瞬间五雷轰顶,这雪上加霜的消息如同重锤,再一次击向她担忧女儿的心,击落了最后那点仁义。 她同情宝强,可怜他失去了健全和公司,但她更不忍让女儿跟着承担这一切。 那群人走后,朱燕悄咪咪地把许晖的名片塞给春梅,毕竟相比女儿的幸福,自己的仁义道德算得了什么? 春梅拿着名片诧异地看着她,朱燕嘴角含笑说:许晖还没结婚。 春梅却皱起忧伤的小眉头,埋怨似地说:妈,您真是的,宝强危难之时,我怎么能考虑别的男人呢。 但朱燕似乎又从女儿眉宇间看出暗藏的欣喜,心领神会地给她找了个和许晖联系的理由:想哪去了,妈只是对当年的事有点愧疚,想要你帮忙约许晖到家里,我好好给他赔礼道歉。 春梅嘴上拒绝,双手却诚实地把那张名片捏得紧紧的。 05hr没过多久,朱燕就从女儿那张苦瓜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神采。 她装模作样地问春梅:有没有问许晖什么时候能来家里吃饭啊?实则旁敲侧击地打听起两人的进展。 女儿却大大方方承认两人见面了,还说感情胜似从前。但笑眯眯的脸很快又泛起了悲伤,她瞟了瞟朱燕,叹了口气说:可惜早已物是人非,已为人妇的我哪还有回头的机会呀? 这句话朱燕听得明明白白,她知道女儿在怨恨自己,同时又觉得要给女儿创造这个机会。 为了女儿的幸福,朱燕从不怕当丑人,当年她可以用侮辱的手段赶走许晖,今日以母为名,同样可以无视宝强的无助与悲凉。 朱燕宛如赴刑场的烈士一般去了医院,在虚情假意地对宝强表达了同情与惋惜后,劝说他放自己女儿走。 出乎意料的是,宝强并没有骂他们母女冷漠绝情,反而痛快地答应了离婚。 母女俩为了加快离婚速度,还主动提出净身出户。两人之所以不要钱,是因为他们觉得宝强的公司在打官司,官司耗时长,而且万一判定有罪,财产也会因为赔偿所剩无几,所以觉得没必要为了芝麻丢了西瓜。 当然,愧疚也是有的,只是少得不值一提。 很快春梅就离了婚,刚恢复单身的她带着几分矜持向许晖投怀送抱。 在她的心中,抛弃危难之夫是母亲的主意,仿佛只要守住这几分矜持,她就还是世俗眼中的好女人。 但朱燕却不这么想,她觉得今时不同往日,女儿如今是不再年轻的离异女,而许晖则是高富帅钻石王老五,身边不知多少女人盯着,她怕再磨蹭又没了。 所以朱燕又重操赶鸭子上架的伎俩,她给春梅在酒店订了房,怂恿她尽快生米煮成熟饭。 但春梅回来却告诉她,许晖说想慎重对待失而复得的感情,迟迟没有碰自己。 朱燕怒其不争,也不相信男人坚守贞操的鬼话,她觉得许晖不过是还介怀自己当年的羞辱。 于是决定亲自上阵,让春梅把许晖约回家,好好谈谈。 06hr许晖来之前,朱燕已做好心理准备,该认错认错,该认怂认怂,毕竟与女儿的幸福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捣腾了一桌子好菜,和精心打扮的女儿一起等待许晖的到来。 然而,大门打开的那刻,两人都石化了。 因为除了许晖,门外还站着一名年轻女子。女子面容清秀,身材曼妙,许晖亲昵地揽着她的腰,骄傲地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 缓过神来的朱燕抬手想给许晖一耳光,女儿却摁住了她的手。许晖拉着未婚妻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他看着满满一桌子菜,调侃道:你们家终于有能给穷人吃的东西了。 朱燕忍无可忍,开口怒骂:当年侮辱你的是我,有种冲着我来,别玩弄我的女儿? 许晖冷笑:谁玩弄她了,我只是请她吃了顿饭,她就急吼吼地把我约到酒店开房,太不要脸了,我当初是瞎了眼才看上这样的女人。 春梅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她瞪着许晖想说些什么,许晖却先张了口:有资格嫁给我的,永远只有这个在我贫困潦倒时不离不弃的女人。 说着许晖一把搂住年轻女子,还讽刺道:我不喜欢和嫌贫爱富的人吃饭。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了屋子。 原来当日春梅决定和许晖私奔,许晖感动不已,便带着她回乡下见父母。 结果刚进村口,春梅就被破败的瓦房吓到,她不顾许晖母亲的极力挽留,扭头就跑。 许晖看着站在原地和自己一样饱受羞辱的母亲,心中又怒又悔,他明白一切的根源都是穷。 许晖从此发愤图强,回到城里努力工作,他当过服务员、搬运工、发过传单等等,后来在一次工作中遇到了自己的伯乐,那个人把他带进了知名制药公司。 许晖凭着吃苦耐劳的劲,很快就在公司闯出了自己的天地。也是那时,他遇到了那个愿意与他共患难的女孩。 后来,许晖在去医院谈业务时偶遇朱燕,出于扬眉吐气的心态,他给朱燕递了名片,不曾想这对母女竟还有脸联系他。 许晖看着当日弃他如履的女人,在自己富贵后又投怀送抱,便有了报复的心理,他故作暧昧引春梅入套,为的就是今天回到同一个地方,挣回当年那口气。 07hr许晖走后,朱燕看着瘫坐在地的女儿,忿忿谴责渣男。 春梅却恶狠狠地瞪着她怒吼:别再说了,都是你害的,你害的。 你怎么这么说话?妈不都是为了你好吗朱燕想继续辩驳,春梅的手机却忽然响了,看到是陌生号码,她以为是诈骗电话,便没好气地按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您好,请问是王太太吗?王先生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所以给您打个电话。王先生之前在我们这里买了一份保险 听到保险二字,春梅敏锐地觉察到跟钱有关,她赶紧关掉免提,把手机贴到了耳边。然而,随着通话时间越长,她的脸色越难看,直至手机从手中滑落。 她久久无法从女人最后的那句话中缓过来。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离婚了,既然这样,那保险赔偿的546万就与您无关了,再见,打扰了。 原来宝强多年前就买了保险,理赔申请多月后,他终于获得了巨额保险金。 事实上宝强从没想道德绑架,要让妻子一直陪他走下去,但他希望春梅最起码能陪自己度过最阴暗的时光。 他甚至想好了把保险金分一半给妻子,将来让她体面离开。只是没想过人心如此经不住考验,自己还没出院,春梅就提出了离婚。 后来幼儿园坍塌事件也查清楚是施工方的责任,与宝强公司无关。宝强出了院,虽后半辈子可能都要在床上度过,但巨额的资产足以让他余生丰衣足食。 而春梅呢?失去了婚姻爱情金钱的她从此一蹶不振,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平,母女俩靠着朱燕微薄的退休金过日子。 朱燕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从始至终都是为了春梅好,却一步步看着她落入了生活的漩涡。 直到春梅质问她:你不能为我承担苦果,为何还要干预我的人生? 朱燕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错了,她错在总自以为是地为女儿承担一切责任与苦难,让她失去了独立判断和生存的能力。 她也确实无法为女儿承担苦果,只能看着那些曾经以为避开,却一直在另一处等着女儿的弯路变得更加崎岖。 而自己的晚年也只能为女儿不幸的余生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