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月亮

　　记忆中的月亮总是圆圆的，高高的挂在深蓝色的夜空，洒下一缕缕清澈的光辉，点亮我的眼睛，照亮我的前途。就像老师你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记忆中的月光轻盈地洒落下来，覆盖了广阔的一片田野。站在月光下，似乎可以听见嫦娥弹起了琵琶，正伤怀地召唤她夫君。这时候，田野的生灵都集合起来，无意将自身的艺术细胞完全展露进去。天地间都响起了宁和而庄严，调皮与诡诈的交响乐。这些音乐只要传进我的耳朵里，耳朵都会将它存储起来。以至于几年或几十年之后，可以清楚而神秘地去回味这些音乐的每一个质符。就像我无时不在怀念老师你给予我的一点一滴的关怀。
　　月光下的印象总是安和的，而我自己也总是孩子般的模样。躺在母亲的膝头，和月光悄悄地融合了汇成了心目中再也消逝不去的嗅觉。这些年，都会在有月光的地方轻易地嗅到这种味道。不是很明白，月光带着了母亲的气味，还是母亲的气味儿召来了月光。就像老师你总是最美丽的发丝散发出的淡淡的清香。
　　四十年了，你还好么月老师？我无时不在把你想念，记得我刚入小学三年级那年秋天，你作为我们三（2）班的班主任，代我们语文。那时你顶多三十岁吧，来自城里，穿着一身朴素淡雅的衣裳，个头虽然不高，但匀称适中，看上去是那么风韵优雅；齐耳的短发衬托着一张圆润白净的脸庞，微微含笑，目光柔和地看着我们这些乡下孩子，让我们总能在看到你的瞬间安静下来。你笑起来是那么好看，以致过去这么多年我还能清晰地记得你的笑脸。
　　那些日子，我因为遇上你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师而兴奋着，学习劲头十足，把学校当成了家，把老师当成了妈妈。当我得知我的名字重了你的名字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以此为荣，暗暗感谢爸爸在我上学之前为我取了这个带月的名字；后来才知道爸爸曾经是你的同事，他或许就是仿照你的名字为我取名的吧。我从没问过爸爸我的名字的由来，只庆幸和你同名，整个人都仿佛沾了你的光，感觉有了光彩。
　　你知道，在我遇到老师你之前，我的爸爸已经被迫离开教师队伍，想必老师亲眼目睹过我爸被打倒的过程，但你不但不歧视我，反而处处袒护我，关心我，照顾我，安排我当学习委员，派我担任语文课代表，每次学校开批斗大会，你都鼓励我上台发言，让原本自卑胆小的我，在那么多老师同学面前终于抬起头来。
　　有一次放学后你留我谈话，问我爸身体好么，家里有什么困难么，在家都做些什么。我真想告诉你，我爸又犯病了，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我没有一个玩伴，同学们也不和我玩，但总是张不开口，怕一张口就会控制不了情绪，对你放声大哭。然而，来自老师你的关怀，让我感动的鼻子发酸，差点掉下泪来，当时的心情十分欣慰，感觉温暖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那年中秋，你见我头发脏了长了，就在放学后帮我洗了剪短。那晚的月光格外皎洁，把整个校园的每个角落都照得通透明亮。在老师宿舍门前的月光地上，你为我边洗头发边讲女孩子的注意事项。温柔的手指插进我浓密的发间，轻轻地揉搓着，洗发膏的清香加上你的体香熏得我昏昏欲睡，你的声音轻柔得像软纱一样，我听着听着，仿佛进入了梦乡，浑身的骨头都是酥的。你笑了，月亮也笑了，笑得是那么灿烂。
　　秋去冬来，你见我穿的那么单薄，大冬天还是一件空心袄，就送我一件淡绿色春秋衫和一件水红色花外罩。我添了这两件棉布衣裳，整个冬天都感到暖洋洋的，连手上的冻疮都不再起了。那两件衣服伴随我度过好几个冬天，直到穿旧了穿破了也舍不得扔掉，多少年过后还像宝贝似的珍藏着它，偶尔翻出来看一眼内心也充满了温暖。我不知怎样感谢你月老师！那个学期为了照看爸爸的身体，我缺了好多课，但我没想过要退学，我人在家中，心在学校，因为学校里有个像妈妈一样疼爱我的老师啊。
　　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学习第一，考出最好的成绩来报答老师的深恩。第二学期，回到学校，在你的循循善诱下，看了不少课外书，虽然当时学校的阅览室里没有一本世界名著，但那些当代作家的作品也一样吸引人、陶冶人的情操，我的作文基础就是在那一年打下的，你把我的每一篇作文都当成范文读给全班同学听，感觉写得不怎么样的一篇，经你圈圈改改，读出来也有了韵味。
　　你代我们语文的同时，还代我们的音乐和政治。我喜欢听你的课，更喜欢听你的声音，听你的课，如沐春风，如饮甘露。那一年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新的，都让我记忆犹新。你对我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使得我在受到冷遇时依然怀揣梦想，心灵没有因任何打击而扭曲，总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我也要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善良厚道、品德高尚、乐于助人的人。
　　那些年里，想起你，心中就热流滚滚，感到你是那么可亲可敬，只可惜，你只代我们一年课就调走了，听说你调回城里，在县实验小学任教，我每每想你时都冲动的想去找你，但又忍住没去，总觉得自己必须学有所成才能见你。
　　初三那年寒假，我去县城洗澡，听一个熟人说你就住在东城区，我忍不住想去看你了，在东城区的大街小巷转悠一上午，一家一家的打听，被人家当成讨饭的呵斥，总算知道了你家的门牌号。
　　站在你家门前不远的地方，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袭遍全身，以致心跳加快，不能自禁。老师啊，一别五年，我是那么想你，你是否也想我呢？我不能再犹豫了，即将见到你的喜悦推动着我慢慢地走上前去，终于鼓足勇气叩响了你家大门。这时，你应声出来开门，见到我的一霎，露出满脸惊讶，而不是惊喜。
　　老师我激动万分，眼含热泪，羞怯地喊你一声。
　　你怎么来啦？你没有认出我是谁，但还是把我让进了屋里，冻坏了吧，快进来暖和一下。
　　是我的变化太大才没有让你认出来吧，或者是你教的学生太多不可能每个都记着！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能理解，毕竟隔了五年哪，老师你虽然没有多大变化，我却长大了，站在你面前的不再是那个留着短发的小学生，而是一个扎着辫子的中学生了。
　　你哥哥怎样了？你沏了一杯热茶端给我，含笑问道，他当兵了还是上大学了？
　　他当兵了。我没有哥哥，更加确定你认错人了，不想让你觉得尴尬，庄上目前还没有哪位哥哥考上大学，当兵的倒不少。
　　你呢，还在上学吧？
　　嗯，我初中快毕业了，想念老师，来看看你。
　　你接下来询问了我的平时成绩，点点头说不错，建议我再加把劲，争取报考中专。我答应着，稍坐一会，喝了你亲手为我沏的那杯茶，没有告诉你我是谁，就起身告辞，你留我吃中饭，我婉言谢绝，一步一回头地向你挥手告别。
　　月在我最后转身离去时，你突然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不敢相信是你在叫我，一时不知所措，惊在原地，你终于想起我是谁了，我慢慢地转向你，泪眼朦胧中，我望见了你那满月般的笑脸，仿佛回到五年前那个月夜，笑得是那么灿烂，那么暖人
　　那次一别三十多年，我没再见你一面，尽管我时时把你想念，但总觉没考上中专，上了高中也没考上大学，无颜再去面对老师，直到我的孩子考上大学那年夏天，我又想去见你，想告诉你，虽然我没考上，但孩子考上了，实现了我未竟的大学梦。然而，我再也找不到你，如今的县城已大变样，东城区变成了一座座花园小区，再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可是，我什么都能忘记，却忘不了老师你的如月笑脸，就像忘不了童年的欢快，虽然不能再度童年，但记忆中的月亮更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