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年,30岁的梁启超在妻子李蕙仙的主张下,娶了家里一个18岁的丫鬟王桂荃。结婚当晚,梁启超看着粉面含笑的王桂荃,拉起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你虽然和我结了婚,但我不能给你名分,你生的孩子也不能叫你娘,委屈你了。王桂荃听后,点了点头说:我懂的。 王桂荃是李蕙仙在娘家时的丫鬟,自小就命途多舛。 她的家乡在四川广元,原名叫王来喜,家里人期盼孩子一生喜事不断,所以起了这个名。 但来喜这个名字,并没给她的生活带来多少欢喜,她的童年很不幸。 母亲在她很小时就去世了,继母听信算命先生说她命硬,克父母的胡言,经常虐待她。父亲开了一个小油坊,家里有几亩薄田,一家人勉强度日。 4岁那年,父亲暴病而亡,继母带着己出的孩子外出办事,把她一人丢在家里无人照看。于是,账房先生趁人之危,不仅将她家中财物席卷一空,还把年幼的她拐卖给了人贩子。 人贩子把她卖给富人家当佣人。那富人家嫌弃她年龄太小干不了活,又把她卖给其他人家。 几年间,她被卖来卖去,辗转了几户人家,最后到了顺天府尹李朝仪贵州的老家里,也就是李蕙仙的娘家。在李家,王桂荃给李蕙仙做丫鬟。 李蕙仙有个堂兄李端棻,曾官至清廷礼部尚书。1889年,17岁的梁启超在广东乡试中考中举人,当时的主考官就是李端棻。李端棻十分赏识才学出众的梁启超,做主将待字闺中的堂妹李蕙仙许配于他。 1891年,梁启超与李蕙仙在北京完婚,当时的丫鬟王桂荃还不到10岁。 1894年,李蕙仙回娘家省亲,见王桂荃聪明伶俐又很勤快,于是决定把她带到梁家,帮自己料理家务。 在梁家,王桂荃与人相处融洽,很有人缘。王桂荃这个名字就是梁启超给她新起的。她勤劳能干,把家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梁家人对她多有夸赞。 梁启超提倡男女平等,对王桂荃很尊重也很关心。在这个家庭中,王桂荃感受到了很久不曾有过的温情。 一个背井离乡、孤苦伶仃的小姑娘,忽然感受到来自一个风华正茂、年轻有为的男人的尊重和关心时,她那平静的心开始泛起涟漪,渐渐爱上了他。 李蕙仙在北京和梁启超结婚后不久,就跟丈夫回了广东的农村婆家。她学粤语,挑水,做饭,干农活,侍候只比她大两岁的梁启超的继母,婆媳关系融洽。她勤俭持家,但从嫁妆里拿钱给丈夫买书从不手软,还接济了不少梁家的孩子。婆家人对李蕙仙这个媳妇特别满意。 梁启超对妻子的大度贤惠看在眼里,对她敬爱有加。李蕙仙操持一大家子的事务,没有不劳累的,但想到丈夫上进,夫妻恩爱,公婆也很好,就觉得兴头十足,生活平淡却也幸福。 然而,李蕙仙在一次看了丈夫写的一封信时,心中的幸福感一下子消减了许多。彼时,丈夫梁启超远在美国,他寄来的信中说: 余归寓后,愈益思念蕙珍,由敬重之心生出爱恋之念来,几于不能自持 他甚至说,如果他提出结婚,蕙珍并不在乎名分。 看完信的李蕙仙,独自思索良久,然后给丈夫写回信,说自己不能做主娶那女子,这事得禀告公公。 梁启超因惧怕父亲,此后便断了这段情。 李蕙仙拒绝了丈夫娶何蕙珍,想要对他有所补偿。自己身体弱,结婚多年只生了女儿思顺和儿子思成,儿子身体也不济,梁家到底还是要多添人丁才好。且家里人多事杂也需要帮手。谁能比从娘家带来的自己人更贴心可靠呢? 于是,1903年,18岁的王桂荃在李蕙仙的主张下和梁启超结了婚。 婚后,梁启超经常教王桂荃读书识字。后来,王桂荃可以自己看报、写信、记账。她陆续为梁家生下了六个孩子:梁思永、梁思忠、梁思懿、梁思达、梁思宁和梁思礼。梁家一共9个孩子,王桂荃都尽心照顾。 为了不违背自己提倡的一夫一妻制主张,梁启超从未对外宣称过自己娶妾的事情。就算是在家里,梁启超也要求孩子们,叫王桂荃王姑娘或王姨。王桂荃也不在意名分,她很满足现有的生活。 但梁家的孩子们喜欢王桂荃,她善良慈爱,所以孩子们就称呼李蕙仙妈,称呼王桂荃娘,自然而然地打破了梁启超的要求。 戊戌变法失败,梁启超和家眷流亡日本,期间,梁家生活一度很困窘。李蕙仙身体羸弱,常常生病,又是小脚,出门多有不便。 王桂荃因为从小受虐待,很多时日都睡在柴房里,夜里自己偷偷剪断缠足布,所以长成了一双大脚。行动敏捷的她,把家中大小事务都承担了起来。 没上过学的她,竟然很快学会了日语,说得一口标准的东京话,由她负责家务方面的对外联络,让梁家少了很多生活上的麻烦。 有一年,梁启超与李蕙仙所生的女儿梁思庄染上了白喉病。李蕙仙身体吃不消,王桂荃便悉心照料思庄,为她四处求医,日夜守候,终于使她转危为安。而王桂荃的亲生女儿,也恰在此时生病了,但由于护理不周,不幸夭折。 家庭的重担,让王桂荃无暇照顾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让她心怀愧疚,有苦难言。她在无人的角落流过很多泪,却依旧每天承担大量家务,甚至,更加疼爱思庄这个幸存的孩子。 梁思成有一次考试成绩不好,妈妈李蕙仙气急了,拿起鸡毛掸子便朝他身上招呼过去。王桂荃一看孩子被打,急忙跑去一把将梁思成搂到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护着他。当时李蕙仙正在火头上,收不住手,鸡毛掸子一下子抽在了王桂荃的身上。 事后,王桂荃搂着思成,温和地说:成龙上天,成蛇钻草,你看哪样好?不怕笨,就怕懒。人家学一遍,我学十遍。马马虎虎不刻苦读书,将来一事无成。看你爹很有学问,还不停地读书。 她用自己朴素的话语,教育了孩子。从那以后,梁思成读书再也不马虎了。 李蕙仙对家中佣人很苛刻,动不动就打骂罚跪,王桂荃总是小心翼翼地周旋其间,很不容易。实在不行了,她就偷偷告诉梁启超,让他出来说说情。 1929年,梁启超在李蕙仙去世5年后,与世长辞。临终前,他用虚弱的声音,对陪伴身旁的王桂荃说:你照顾我一辈子,至今也没个名分,是我对不起你。 王桂荃流泪握住他的手说:我不后悔,这辈子遇到小姐和你,是我的福气。 梁启超一生享有很高声誉,但他死后却没给王桂荃留下多少积蓄,因为他不爱财。他留给王桂荃的,是一副家庭的重担:九个孩子,最小的才四岁。 当时,除了思顺、思成,其他几个孩子都在上学,而家里没了主要收入来源,家庭经济状况迅速恶化。 为了维持生计,王桂荃把家里的旧楼卖给了天津富商。她自己在外面打工,挣点零散收入。 抗战时期,生活更加困难了,王桂荃又把家里的新楼租了出去,只留下梁启超的书房,用来保存他的著作和藏书。 1941年,为了送小儿子思礼出国留学,王桂荃变卖家产,又向人借贷,终于凑足了路费学费,顺利送思礼出国。 王桂荃一人挑起照顾家庭的责任,把年幼的几个孩子抚养成人,九个孩子都很有出息。 人们用一门三院士,九子皆才俊来称赞梁家。孩子们的成功,除了梁启超和妻子李蕙仙的教育引导外,默默付出的王桂荃功不可没。 孩子们长大成才,王桂荃终于开始了安享晚年的生活,但她终究没有安稳到底。 在特殊年代,王桂荃因为曾是保皇派梁启超的老婆,陷入凄惨境地。那一年,王桂荃八十五岁,已到肠癌晚期。她竟然喜欢那个让她受苦的罪名,因为,那是她第一次被大家称为梁启超的老婆。 王桂荃被赶到了农村,此时的她已经和子女们失联。在一间破旧草棚里,她蜷缩在一角,忍受着疾病的折磨,无人照看,在痛苦的呻吟声中离开人世。 村民把她葬在了村子附近的小山上。等她的子女来找她时,遍寻小山,也没找到她的尸骨。 1995年,梁家人为了纪念王桂荃,在梁启超和李蕙仙的墓旁,为她立下一块碑,种下一棵白皮松,名为母亲树。这是子孙后辈对她永远的缅怀。 梁思成常说:娘是个很不寻常的女人。我的兄弟姐妹,很少打架拌嘴,娘总是用她的爱关心我们、教导我们她是一个头脑清醒、有见地、有才能,既富有感情又十分理智善良的人。 王桂荃嫁给梁启超,一生没有名分,却穷尽一生为全家操劳,无私奉献,凭自己的本事赢得全家喜爱,活成子孙的榜样,让人由衷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