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轶事

　　据说，故乡甘沟的来历是因为村子里的那条河。
　　那条河来自须弥山，河两边是柳树，夏天柳枝摇曳。远古时，河水甘甜，涓涓而下，浇灌了西北一隅土地。须弥山周围的人丰衣足食，过着安静甜美的生活。于是，有些文字性的记录甘沟，都是这个甘。我怀疑，应该是干旱的干，又在记忆里搜索，村子内外、附近都没有沟，只有河里的沙子时常被人挖去用作建筑，生成大的坑。这里的沟，应该是以这条河命名的。后来河水干涸，偶有暴雨，才有淹及脚面的水流过，过河时丢几块石头，踩在上面连鞋都湿不了。
　　乡下有认干大、干妈的习俗。干大、干妈家生有七个儿女，虽然生活贫困，可七个儿女都健健康康。我小时候多病，母亲认为我认了干妈，就会不生病，健健康康的。
　　我干妈家就在河北，也是村子的最北边，而我家在村子的最南端，也是河的南端。
　　那条河虽然还很清澈，但是河水很清浅，偶有小鱼和泥鳅，河里铺几块砖头，人就可以踩过去，连鞋都湿不了。
　　干妈常会跨过这条小河来我家。母亲把干妈当亲人，对干妈家多方接济。干妈来家里从没有空手回去过，不仅借粮，连菜园里的菜都要铲些带回去。我干妈借去的粮食，我从未见干妈家还过。母亲还将做衣服剩下的巴掌大小的的边角料送给干妈，让干妈用来缝补衣服和做鞋面用。
　　我五六岁时，常会跨过那条小河去干妈家。我去干妈家时，穿过小树园，从豁墙口出去，经过打麦场，迈过那条河，再走一小段路，小坡上的第二家就是干妈家了。
　　我的到来，会让干妈、干大很高兴，干妈会打开锁着的抽屉，将炒熟的豆子，装进我口袋里；干大将我带到他们家门前的杏树园里，挑最大的还没成熟的却晒红脸蛋的杏子摘下来装进我的口袋。然后，偷偷地避开他家的孩子，送我到回家的小路。因为，那些杏子是要等到成熟才卖钱的。他们家的火柴、盐、油、醋就指望它们变成钱的。我一个口袋里装有青涩的杏子，另一个口袋里装的是炒豆子，双手捂着口袋，蹦蹦跳跳往家里跑，只急着告诉母亲，这最高的待遇。
　　我都上中学了。逢春节，母亲装上礼品依然监督我去给干大、干妈家拜年。我干妈时常穿一件黑色油污的偏襟罩衣，两只肩头各有巴掌大的两块补丁。他们家的房间总是黑乎乎的，床上铺的也是黑灰的，门帘中间需要用手揭的地方黑灰的上面多些油光，房间里几乎没有色彩。听人说，她家灶台上还有蚂蚁。每次去拜年，我满心里都是嫌弃，既不喝她家的水，也不肯吃干妈家的饭菜。可是母亲不介意，跟干妈总是边吃边聊。
　　在母亲临终前的一段时间里，干妈总是拄着拐杖从村北到村南跨过那条干涸的河，来到母亲家，陪着母亲闲聊。干妈那时腿不好，走这么长的路，对于她并不是轻松的事。
　　后来，农科所派来技术人员，来我村指导农作物种植，村子便有了个洋气的名字农科村。
　　前年，我回了趟故乡，那条河已经变成沥青路了。
　　原载《固原日报》2020年7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