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秋水高二那年暑假，小池塘发生了一件大事

　　又逢梧桐花开时节，以此文追忆我的童年以及带给我童年快乐的小学校、小池塘。
　　作者
　　小时候家乡缺水，全村人吃水全靠一口小池塘。说是小池塘，其实也不算很小，方圆有一百多个平方吧。小池塘的四周栽了几棵梧桐树，那些梧桐树大约也有些年头了，粗壮的树干一个小孩搂不过来，阔大的树冠几乎遮住了半个池塘。
　　我们的小学校在池塘的西边，相隔的只有一堵矮矮的石头墙。每到下课，那堵石头墙上便长满了一排小脑袋，叽叽喳喳地数着池塘里的蝌蚪。青蛙和癞蛤蟆总是那些调皮的男生发现的，女孩看见的是水草间摇头摆尾的小鱼。夏天雨水多，街道上的水挟裹着垃圾全部流进了池塘里，整个夏天，池塘里的水都是浑浊的，甚至看不清黑绿黑绿的水草。
　　小池塘最美的时候是春天，岸边的那几棵梧桐树开花了，像一个个紫色的小喇叭，一阵风吹过，满树的桐花飘落，落在了池塘的水面上，长尾巴的小蝌蚪吓了一跳，慌忙四散逃开。长辫子的村姑来挑水，看了看铺满水面的桐花，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担子，用手提着水桶，在水面上晃来晃去，把那些桐花拨到一边，猛地把水桶往下一按，满满的一桶清水就打了上来。
　　小池塘最热闹的时候是每天早上和下午收工后，来挑水的大部分都是大姑娘和小媳妇，打水的哗哗声，清脆的笑声，扁担的吱呀声，组成了一首池塘交响曲。
　　池塘里摇着尾巴的小蝌蚪总是逗引着我们不自觉地顺着高高的石头台阶下去，接近水面，伸手去抓那些小蝌蚪。老师看见了会严厉地呵斥我们，不许我们接近池塘。于是，池塘里那绿的发黑的水草和成群结队的小蝌蚪便出现在了我们的梦里。直到有一天，奶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池塘里淹死过人，是邻村的一对新婚夫妻。
　　那一年的夏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小池塘里的水满了，几乎和旁边的小路平了。正好那一晚村里唱大戏，附近村里的人吃过晚饭后络绎不绝地来看戏，场面很热闹。东边村里有一对刚结婚的小俩口，走小路来看戏，那晚月光如水，夫妻俩顺着窄窄的小路，一边走一边说着甜蜜的私房话。经过小池塘旁边的小路时，丈夫忘了提醒不熟悉路径的妻子，只听一声水响，旁边没了妻子的身影，原来妻子以为月光下小路旁边那满满荡荡的池塘水面是一片打麦场，抬脚就迈了过去。丈夫一看妻子落水，顾不得脱衣服一个猛子就扎进水里，再也没有上来。等打捞上来人们发现，妻子死死地抱着丈夫。人们都说，其实丈夫的水性很好，如果不是被妻子死死抱住，是不至于会被淹死的。
　　奶奶的故事让我对小池塘心生畏惧，水面上倒映的蓝天、白云和那绿的发黑的水草仿佛都带了诡异，从此再也不敢一个人接近小池塘了。
　　高二的那年暑假，小池塘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天是农历七月七，村里的哑巴女孩翠翠去小池塘里挑水，失足落水淹死了。
　　翠翠和我同岁，小学在一个班里上学，虽然是个哑巴，但长得非常俏丽，用杏眼桃腮，唇红齿白这些形容美丽的词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两条黑油油的长辫子，总是梳得光溜溜的，辫稍上用嫩绿的头绳别出心裁地扎着蝴蝶结。
　　翠翠小学毕业以后，没有再继续上学，在家里帮着父母干农活、做家务。虽然是哑巴，但翠翠心灵手巧，针线活看一眼就会，纳的鞋垫针脚细密，图案新颖，总是被喜欢纳鞋垫的姑娘媳妇们借来当样子照着纳。
　　在村人为翠翠的死伤感惋惜的时候，又传来噩耗，同村十七岁的少年锁子开着手扶拖拉机，撞在了村头公路旁的山石上，还没等送医院，人就不行了。
　　一个不大的村子，一天之内两个年轻的生命惨遭横祸，一时间，村里充满了惊骇、恐惧。一条不知道从哪儿飘出来的谣传在村子里蔓延，谣传的内容是说翠翠和锁子是牛郎织女下凡，两人在七夕这一天同时暴亡是王母娘娘招他们回天庭鹊桥相会呢。这时便有好事的明白人出来为两家说和，两家人虽然在极度的悲痛中，却也不敢违逆天意，匆匆让两个十七岁的少年结了冥婚，合葬到了一起。
　　在我的记忆中，翠翠和锁子两个人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小学时同在一个教室，也并未见两人有过什么交集，忽然间就化作了神话中的牛郎织女，飞赴鹊桥相会，我不知道他们幸福、开心与否。多年以来，两家人以亲戚形式互相往来，这样倒也给了失去儿女的双方父母莫大的安慰与心灵寄托。
　　后来，村子里打了机井，装了自来水，小池塘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光荣退役。没有了担水的姑娘媳妇，没有了吱呀的扁担声，小池塘像一个弃妇般迅速憔悴了，池塘的四周长满了蒿草，水面上漂浮着枯枝败叶和鸟类的死尸，夏天为村子滋生了大量的蚊子，村民们也开始抱怨曾经赖以生存的小池塘并且愤怒地往小池塘里倾倒垃圾。
　　后来，村里在别的地方新建了小学，把池塘边的小学校卖给了村民建房，村民把拆除小学校的残砖破瓦填在小池塘里。随着小学校的搬离，池塘彻底废弃了。如今，小池塘被垃圾填了一大半，不知道是谁在所剩无几的池底栽的杨树已经碗口粗细了。
　　用不了多久，小池塘将彻底消失，湮没在人们的记忆深处。承载着童年快乐的小学校小池塘如今已是沧海桑田，只能化作一缕乡愁在心头萦绕。
　　作家档案
　　秋水，原名郝苗青，河南林州人，现居西安临潼。作品发表于多家报刊杂志以及网络平台。生性散淡，唯一的追求就是用一支拙笔描述山乡的黎明与城市的霓虹，永葆一颗赤子之心。